5月27日,叙利亚民众在首都大马士革庆祝巴沙尔在总统选举中获胜
按照新宪法的规定,这已是巴沙尔最后一届总统任期。他能否因势利导将主要反对派纳入政权之中,实现不同派系的分权与合作,可能是叙利亚问题能否实现突破的关键。
闫伟
叙利亚人民议会议长哈穆达·萨巴格5月27日宣布,现任总统巴沙尔·阿萨德在叙总统选举中以95.1%的得票率获胜,成功连任。
这是巴沙尔第4个总统任期,他已连续执政超过20年,是所谓“阿拉伯之春”冲击后,当今阿拉伯国家中在任时间最长的领导人之一。巴沙尔的漫漫总统路,也折射出叙利亚乃至中东地区的独特政治历史与现实。
特殊国情与政治背景
巴沙尔能4次当选总统,主要是当代叙利亚政治演进的结果。叙利亚社会具有高度异质性。法国委任统治时期,在叙利亚实行“分而治之”的政策,引发了严重的派系冲突。因此,1943年叙利亚独立后,陷入了持续纷争,党同伐异、军事政变不断,政局动荡。
1963年,复兴党通过政变上台,特别是1970年哈菲兹·阿萨德上台后稳定住了叙利亚。由于复兴党倡导的世俗主义、泛阿拉伯主义和社会平等思想客观上淡化了内部派系的差异,迎合了长期边缘化的阿拉维派的诉求,阿拉维派借此崛起,叙利亚逐渐形成了阿拉维派-复兴党一元化的统治结构。
叙利亚复兴党化,复兴党阿拉维化,阿拉维派则阿萨德化,完全控制了军队。在复兴党领导下,叙利亚虽然也发生过“哈马事件”(1982年2月,叙利亚穆兄会麾下的圣战武装在哈马省省会哈马发动叛乱,死伤众多)这样的社会冲突,但总体上摆脱了不稳定、政变频发的怪圈。
1973年,叙利亚颁布宪法,进一步确立了复兴党一党制的政治体制,总统由复兴党提名和议会确认,并由民众选举产生。总统每届任期7年,没有任期限制,兼任叙利亚复兴党总书记、军队总司令之职位。由于阿萨德家族对复兴党的影响力巨大,哈菲兹·阿萨德得以连任4届总统。
哈菲兹·阿萨德在任期间,着力培养长子巴希勒·阿萨德。巴希勒沿着他父亲的足迹,逐渐在军队中站稳脚跟,并逐渐成为公众接受的政治人物。次子巴沙尔·阿萨德则性格安静,喜好互联网等现代科技,对政治相对无感,也远离叙利亚的政治旋涡,成为了一名医生。
然而,一场意外将巴沙尔推上了叙利亚的政治舞台。1994年,巴希勒遭遇车祸身亡。哈菲兹·阿萨德要求巴沙尔(1992年,巴沙尔离开叙利亚,前往伦敦学习)回到叙利亚,自此,巴沙尔开始在军政领域历练,其在叙利亚的影响力逐渐提升。2000年,哈菲兹·阿萨德突发心脏病去世,叙利亚人民议会临时修改宪法,将总统任职的年龄由40岁调整至34岁,使年仅34岁的巴沙尔具有了参选叙利亚总统的资格。2000年7月,巴沙尔以97%的高票当选叙利亚总统。
因势利导推进改革
可以说,巴沙尔能够上台,与叙利亚复兴党独特的体制和阿萨德家族政治地位等密切相关。但是,他在经历多次重大考验后仍然能够执政超过20年,也体现出自身优势。巴沙尔性格温和,但也具有政治谋略,并且能够因势利导,维护复兴党的统治。
巴沙尔上台后,资历尚浅,在国内外均面临巨大挑战。从国内来看,一些复兴党元老并不支持巴沙尔,试图取而代之。同时,叙利亚经济发展乏力,且25%的人口处于失业状态,叙利亚人不满情绪累积,出现了所谓的“大马士革之春”。
在国外,美国将叙利亚列为“邪恶轴心国”,试图借伊拉克战争之机对中东国家进行民主改造。此外,因黎巴嫩时任总理哈里里遇刺,叙利亚也被一些阿拉伯国家孤立。为此,巴沙尔在复兴党原有体系上进行了经济、政治等多个层面的变革,对外则加强与伊朗和俄罗斯等国的联系。事实证明,这些举措提振了叙利亚经济,也稳固了巴沙尔的执政地位。
2007年,叙利亚举行总统大选。按照1973年的宪法,候选人必须为复兴党成员,由复兴党提名,并由2/3以上的议员批准,最后由全体选民直接选举产生。得票超过绝对多数者当选。巴沙尔再次高票当选叙利亚总统,开启第二个任期。此时,阿拉伯世界正在酝酿一场大的变局。
在全球金融危机、对中东“民主化”改造以及阿拉伯共和制国家社会经济治理实效等多重因素影响下,一场牵连几乎所有阿拉伯国家的政治动荡浪潮爆发了。2011年初,这股浪潮蔓延至叙利亚,并引发了叙利亚危机。为应对危机,叙利亚进行了修宪,并于2012年颁布了新宪法。
根据新宪法,叙利亚政治层面的主要变化在于去复兴党化,消除复兴党对政权的垄断;候选人不再由复兴党提名;原则上同时获得35名国会议员支持的选民都能够参选,任期仍然为7年,但限制为两个任期。由于叙利亚已处于内战之中,外部力量也积极支持反对派,反对派大都不接受新宪法。
2014年,处在内战之中的叙利亚举行总统选举。共24名候选人向最高宪法法院提交申请,其中3位符合参选要求。当时,叙利亚政府仅控制14个省中的8个,数百万叙利亚人流亡国外。由于反对派和库尔德人的抵制,选举主要在政府控制区举行。最终,巴沙尔以92.2%的得票率连任总统。
新形势与新挑战
然而,此时的复兴党政权处于西方国家、叙反对派和极端组织“伊斯兰国”等多重势力打击下,风雨飘摇。修宪和总统选举并非是巴沙尔政权存续的决定性因素,俄罗斯、伊朗的强力支持甚至军事介入,拯救了巴沙尔政权。正是在外部力量的干预下,巴沙尔政权再次取得内战优势,并逐渐控制了叙利亚的大部分领土,开启了政治和解与重建的进程。
其中,最核心的问题就是修宪,尤其是巴沙尔的去留。西方国家和反对派以联合国通过的第2254号决议为基础,要求叙利亚制定新宪法,在联合国监督下进行选举,事实上想借此颠覆巴沙尔政权。2019年,在联合国斡旋下,叙利亚各派组建“宪法委员会”,商讨修宪事宜,但各方在选举制度和国家体制问题上争执不下,矛盾尖锐。反对派希望通过修宪,削弱甚至颠覆巴沙尔政权,这当然为叙政府所不容。
2021年,在宪法委员会讨论无果,新宪法诞生遥遥无期的状况下,叙利亚举行新一届总统选举。叙利亚主要反对派和西方国家仍然不承认选举结果。
巴沙尔的执政经历,在中东具有一定的代表性甚至普遍性。其实,在突尼斯前总统本·阿里、埃及前总统穆巴拉克等的执政后期,都已开始举行竞争性选举,但对大选结果的影响都不大,这些领导人仍长期执政。
叙利亚的特殊性在于,党派与特定的族群、教派相互依存,并且受到不同外部力量的干预。因此,2011年叙利亚内战爆发后,那些传统组织在原有基础上,还增加了军事等属性,一些甚至成为外部力量的代理人,派系政治出现了“安全化”趋向。因此,在各派力量对未来政治生态,尤其是权力分配仍然龃龉不断的背景下,巴沙尔的连任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政治和解的难度。
巴沙尔自身也面临着新的压力与挑战。按照2012年宪法,这已是巴沙尔最后一届总统任期。他能否因势利导将主要反对派纳入政权之中,实现不同派系之间的分权与合作,可能是叙利亚问题能否实现突破的关键。
(作者系西北大学中东研究所、叙利亚研究中心教授)
来源:2021年6月16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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