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南宁2月2日电 题:大山深处梦启航——广西山区教育之变
新华社记者卢羡婷、吴思思、农冠斌
“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曾是广西山区群众行路难的真实写照。
莽莽大山,贫瘠落后。过去一些村屯不通路,孩子们过“天梯”、爬悬崖求学。一间泥瓦房就是一所学校,一张木架床挤着七八个孩子,一个饭盒里只见黄豆和米饭……
随着脱贫攻坚战的纵深推进,一条条盘绕在崇山峻岭间的山路结束了人们曾经肩挑背驮、翻山越岭的历史,随之而来的是一批批温暖山乡学子的“放心工程”“阳光工程”和“民心工程”,山区教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走不完的山路 翻不出的山
河池市大化瑶族自治县七百弄山区,层峦叠嶂、山高路陡。联合国粮农组织官员曾到此考察,认为这里是“除了沙漠以外最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
条条沟壑划出了贫困的界限,座座高山阻碍了发展的脚步,也阻碍了孩子们的上学路。
拼版照片:左图为在广西大化瑶族自治县板升乡弄勇村,孩子们走在放学路上(2019年5月10日摄,无人机照片);右图为在弄勇村弄顶屯,孩子们扛着生活用具,爬悬梯回家(2012年7月4日摄)。目前,弄勇村所有的屯都已告别没有公路的历史。新华社记者 黄孝邦 摄
板升乡弄顶山上的一截“天梯”,曾是弄勇小学部分学生上学的必经之路。“天梯”一侧是峭壁,一侧是悬崖。
“以前的梯子用竹子编、用木棍绑,后来孩子们要上学,就用铁丝加固。”弄勇小学校长刘兴毅说,每当寒冬山上结冰,“摔跤是常有的事。”
抬头可见高耸的群山,低头便是深不见底的湖水,这是喀斯特地貌的典型特征。往山顶走,有“天梯”,往山谷走,靠渡船。
在南宁市上林县西燕镇刁望教学点,教师石兰松30多年前砍掉家门口准备盖房子的几棵大树,搭建了一艘小木船,接送孩子们上学。30多年来,小木船换了8艘,山里的孩子走出去一拨又一拨。
拼版照片:上图为在广西大化瑶族自治县板升乡弄勇村,孩子们走在放学路上(2019年5月10日摄);下图为在弄勇村弄顶屯,孩子们扛着生活用具,爬悬梯回家(2012年7月4日摄)。目前,弄勇村所有的屯都已告别没有公路的历史。新华社记者 黄孝邦 摄
交通不便,教育基础设施自然跟不上,大班额、大通铺曾是许多山区学校的真实写照。七百弄乡弄腾小学始建于1988年,建校之初就有一栋三层教学楼,是当时全乡唯一盖楼房的小学,但孩子们也没少受大班额、大通铺之苦。
“以前是木头架床,一铺睡四五个孩子。孩子们稍微动一下,床就咯吱作响。”弄腾小学校长韦锦格说,以前学校没有厨房,孩子们自己从家里背来黄豆、大米和柴禾,到附近村民家蒸饭吃。
唐苓予家当年就成了弄腾小学的伙房。“大家用饭盒盛好大米和黄豆,放到我家的蒸锅里。”唐苓予说。当年也在弄腾小学读书的她,深知同学们吃顿饱饭不易。2008年,弄腾小学建起厨房,唐苓予主动来到学校帮工,每天为孩子们备上热饭热菜。
贫瘠的大山阻碍了乡村发展,许多家庭因为贫困,孩子过早辍学。“女孩不读书”甚至“读书无用”的观念,在一些少数民族聚居地尤甚。
拼版照片:上图为在广西大化瑶族自治县板升乡弄勇小学,孩子们在打乒乓球(2017年9月4日摄,无人机照片);下图为在弄勇小学,孩子们在打乒乓球(2012年12月26日摄)。新华社记者 黄孝邦 摄
“当年我想上初中,妈妈让我自己把家里的猪卖了,换了钱就可以读。”柳州市融水苗族自治县妇联主席姚丽翠回忆起往事,潸然泪下,“我挑着猪走了七八里山路到镇上卖,天快黑了还没卖出去,急得直想哭。”
教育扶贫温暖山乡求学路
越穷的地方越要办教育。
作为我国脱贫攻坚主战场之一,广西近年来投入“真金白银”,优先发展教育,先后实施义务教育“全面改薄”“双千计划”“教育提升三年行动计划”等,山区教育有了质的飞跃。
河池市都安瑶族自治县三只羊乡长期深陷于贫困。相传瑶族先民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居住,每年只能向土官奉献3只羊作为居山赋税,三只羊的地名因此而来。
10多年前,三只羊乡小学因为“黄豆蒸饭”事件被外界广泛关注。今年58岁的袁建珠和他的儿子都曾在这里读书,吃着“黄豆蒸饭”长大,如今袁建珠12岁的孙子袁景福吃上了“营养午餐”。
“几代人盼望的幸福生活终于在我孙子这代人身上实现了。”袁建珠说。
拼版照片:上图为广西大化瑶族自治县板升乡弄勇小学新貌(2017年9月4日摄,无人机照片);下图为改造前的弄勇小学(2013年12月19日摄)。新华社记者 黄孝邦 摄
我国农村义务教育学生营养改善计划实施以来,广西累计约有1454万人次享受到“营养午餐”。一代又一代山里娃与“黄豆蒸饭”的故事被封存在记忆里。三江侗族自治县富禄苗族乡岑旁村也结束了“送饭村”的历史。
曾经,为让孩子们填饱肚子、读好书,岑旁村的家长们分成几组,轮流给在7公里外的富禄乡中学上学的孩子们送饭。山路崎岖,脚下的每一步都要小心,因为肩上担着的是孩子们一天的口粮。“送饭”的传统从1984年开始,直到孩子们吃上营养餐。
随着城乡义务教育“两免一补”政策的全覆盖,山区孩子和家长们不再为教科书、学杂费烦恼,寄宿生还能领到一定生活费。广西持续聚焦城乡教育不平衡不充分问题,坚持扩资源、补短板、强弱项、提质量,山区薄弱学校办学条件进一步提升。
2013年至2020年,广西投入义务教育均衡发展资金1372.64亿元,新建义务教育学校893所,改扩建学校2.53万所,新增学位241万个,新增实验室、功能室13.81万间等。
拼版照片:上图为在广西大化瑶族自治县板升乡弄勇小学,同学们在宿舍里看书(2019年5月10日摄);下图为在弄勇小学,同学们在教室里睡觉(2014年7月1日摄)。新华社记者 黄孝邦 摄
曾经缺水少地的弄勇小学,如今新建了教学楼、宿舍楼、食堂、水柜等;一个不足百米长的山洞连通了弄顶山的两边,孩子们从此告别了爬“天梯”的历史……
从弄勇小学走出去的蓝美英感慨万千,如今妹妹上学再也不像她当年那样艰险了。她的妹妹蓝美花正在弄勇小学读六年级。学校如今设立了多媒体教室、声乐室等,配备了远程教学系统。女孩们在声乐室里排练文艺节目,好奇的男孩们趴满了窗台,一切改变让孩子们感到新鲜又热闹。
眼下,弄勇小学正在建设一栋四层高的教学楼,刘兴毅说,他们打算再建一个运动场。“走在广西的千山万弄间,最漂亮的房子肯定是学校。”
在广西柳城县古砦仫佬族乡大岩垌村大岩垌小学,老师潘善吉为该校唯一一名学生李建文系红领巾(2017年12月28日摄)。新华社记者 周华 摄
教师是山区教育的明灯,为吸引更多优秀人才下沉至基层,广西推进教师公开招聘改革,适当放宽艰苦边远地区教师招聘条件,在乡村教师待遇、晋升职务等方面均有所倾斜。2013年以来,仅农村特岗教师就已累计补充5.66万名。
在广西宁明县爱店镇丈鸡教学点,乡村教师蕉生定指导学生在黑板上答题(2020年6月22日摄)。新华社记者 曹祎铭 摄
从“送饭村”走出来的陈武峰,大学毕业后毅然选择回到家乡,成为一名乡村教师。“我们这些曾经被送饭的孩子,内心早已埋下种子,要为山区孩子送去更优质的教育。”陈武峰说。
如今,一批批教师用爱和责任托起广西乡村教育的希望,贫困户学生失学辍学人数实现动态“清零”。
每个孩子都有“星辰大海”
1996年,融水县白云乡的红瑶女童陈英花第一次离开家乡参加夏令营,她见到了一条从没见过的河,兴奋地问身旁的老师:“这就是大海吗?”
广西隆安县粤桂小学的学生在操场上玩耍(2019年10月16日摄)。新华社记者 曹祎铭 摄
大海,曾是大山里许多妇女一辈子都到达不了的地方。“狗不耕田,女不读书”,白云乡红瑶女童失学率一度非常高。而今,随着教育理念的更新和教育资源均衡发展,越来越多孩子走出大山、有了人生出彩的机会。
通过读书改变命运的陈英花,成了村里的致富能手,前几年还出资为村里修了条产业路。她经常带孩子去海边旅游,看一看从小向往的大海。
55岁的王清文老师在广西百色市凌云县泗城镇后龙村中心小学给孩子们上课(2020年9月8日摄)。新华社记者 周华 摄
与硬件设施改善相比,孩子们精神面貌的变化更让人感到欣慰。越来越多山区孩子拥有体育、艺术等方面的特长,对未来充满美好的憧憬。“送娃读书才能有出路”的观念在少数民族地区基本形成共识。
在广西百色市凌云县泗城镇金保村览金小学,谌业权老师带着孩子们上篮球课(2020年9月8日摄)。新华社记者 周华 摄
赵兰娘是贺州市民族学校学生,这个乐观开朗的土瑶小姑娘是学校的文艺骨干,多次代表学校参加市里的艺术展演活动,在节目中领唱、领舞,还多次获奖。很难想象,这个爱笑的小女孩曾有两次辍学经历。“家里很困难,爸爸去世了,妈妈、哥哥打工很辛苦,我想为家里做点事。”
老师多次上门家访,劝回了赵兰娘。“老师说,像我这样优秀的孩子回去上学,将来还有很多舞台等着我。”赵兰娘说。
22岁的那仙老师在广西百色市凌云县泗城镇后龙村中心小学教孩子们唱歌(2020年9月8日摄)。新华社记者 周华 摄
美好的未来点亮了孩子们眼中的星辰。在三江县最大的易地扶贫搬迁安置点三江南站社区,配套项目江川小学开设了丰富多彩的兴趣班,足球、画画、跳舞等课程正给山里娃的人生带来改变。
在广西武宣县二塘镇双桂小学,乡村教师韦旭禧纠正学生握笔姿势(2020年6月19日摄)。新华社记者 曹祎铭 摄
“我们申请到一个专门针对贫困山区女足的公益计划,孩子们有机会接触国家女足队员,还有机会出去外面参加比赛。”江川小学副校长李晓雪说。
广西百色市凌云县下甲镇河洲村念恩小学老师阮文凭给学生罗秋来看他们当年的合影(2020年9月9日摄)。新华社记者 周华 摄
随着义务教育均衡发展和城乡一体化建设不断推进,广西城乡义务教育阶段学校差距逐步缩小,但办好人民满意的教育仍然在路上。
“希望越来越多年轻人投身乡村教育,为山区孩子插上梦想腾飞的翅膀。”大化县教育局局长覃建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