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黑手党头号通缉犯落网

2023-02-23 06:49:49 来源: 《环球》杂志

 

1月17日,在意大 利坎波贝洛-迪马扎拉,警察在马泰奥·梅西纳·德纳罗被捕前的藏匿地点外执勤

  德纳罗被捕后,意大利检察官提醒人们,黑手党远未被打败,“如果现在就认为游戏结束了,会是最大错误”。

文/《环球》杂志记者 胡若愚

编辑/乐艳娜

  1月16日,雨,意大利西西里岛巴勒莫市。在一家私人诊所排队等候新冠病毒检测的人群中,一名穿着一身皮草的男子被国家安全警察拦下。

  双方对视一眼,心里顿时都有了数。

  “我是马泰奥·梅西纳·德纳罗。”男子说罢,束手就擒。

  德纳罗是意大利黑手党组织“我们的事业”大头目之一,过去30年中一直是全国头号通缉犯。他的落网,有望给一段血腥、恐怖的黑暗历史画上句号。

血债累累

  “我们的事业”在西西里岛独霸一方,是美国经典电影《教父》所描绘的意大利黑手党的原型。德纳罗被犯罪学家认为是“现存最后一个、最顽固、也最纯粹的西西里黑手党分子”。

  德纳罗现年60岁,绰号“瘦子”。警方追捕德纳罗,手中仅有一张老照片。在照片中,他头发乌黑发亮,戴着名牌有色眼镜,不像匪徒,更像一名年轻的成功商人。他喜欢穿名牌衣服、戴金表、开跑车,总有一群漂亮女人围在身边。

  然而,德纳罗是“我们的事业”最心狠手辣的头目之一,14岁时就犯下第一宗命案,20多岁时已是成名杀手,曾经把敌对派系头目的女友和另外4名黑手党成员活活掐死,还吹嘘自己杀的人可以“填满一座墓园”。

  最臭名昭著的,是他在上世纪90年代初犯下的一系列惊天大案。

  当时,意大利政府加大扫黑力度,把多名黑手党大头目缉拿归案,引起黑手党负隅顽抗。执掌“我们的事业”的萨尔瓦托雷·“托托”·里纳展开疯狂报复。1992年5月,意大利司法部刑事司司长乔瓦尼·法尔科内在与家人回巴勒莫度周末的途中,遭炸弹袭击身亡。两个月后,另一名反黑法官保罗·博尔塞利诺也被汽车炸弹炸死。作为里纳的头号“马仔”,德纳罗均参与了这两起爆炸案,从1993年起在逃,2020年被缺席判处终身监禁。

  1993年,里纳和德纳罗又策划在首都罗马和米兰、佛罗伦萨等意大利主要城市制造了一系列爆炸袭击,导致10人死亡、近百人受伤。最严重的一次爆炸把佛罗伦萨著名的乌菲齐画廊部分炸毁,许多名画毁于一旦。为报复一名污点证人,德纳罗杀害了对方11岁的儿子,先勒死,再用强酸溶尸。这些令人发指的罪行让德纳罗再次被缺席判处终身监禁。

  里纳执掌“我们的事业”超过20年,1993年被捕,被捕后一直遵守意大利黑手党的“缄默原则”,拒绝坦白交代,2017年病死狱中。他的继任者贝尔纳多·普罗文扎诺获称“教父中的教父”,潜逃43年,后于2006年落网,同样被判终身监禁,并于2016年病亡。德纳罗被认为是普罗文扎诺之后的“教父”。

潜逃30年

  30年来,为找出德纳罗的藏身之处,调查人员在西西里岛搜遍其熟人住所和商铺,还钻进各种洞穴和人防工事寻找。事实证明,这番功夫没有白费。德纳罗过去在意大利国内多个地方躲藏,近期大部分时间待在其老家西西里岛西部的特拉帕尼省,以及西西里大区首府巴勒莫。

  根据德纳罗身体不佳的线报,警方和检方一一排除年龄、病情相似的调查对象,并查询意大利医保系统数据库,展开监听,发现巴勒莫那家私人诊所有个名叫“安德烈亚·博纳费德”的门诊预约患者似乎符合体貌特征。

  原来,德纳罗去年使用这一假身份在那家诊所接受了结肠癌手术,之后定期复诊。按照诊所规定,就诊前必须接受新冠病毒检测。德纳罗最终暴露行踪,在上百名警察的埋伏下自投罗网。

  这与普罗文扎诺的落网过程相似。后者极其谨慎,却因定期通过一名洗衣工运送换洗衣服而暴露,警方顺藤摸瓜,在普罗文扎诺出生地科莱奥内附近的一座农舍将其抓捕。

  就在德纳罗落网半个多月后,2月2日,意大利另一黑手党组织“光荣会”一名逃亡16年的杀手埃德加多·格雷科,在法国南部城市圣埃蒂安落网,过程同样具有戏剧性。格雷科用假名字在当地经营一家意大利风味餐厅,推广披萨等意式美食,甚至成为“网红”厨师接受媒体采访,由此露出马脚。

  不过,一些黑手党大佬的逃亡生涯并不好过。2015年,“光荣会”两名实权人物朱塞佩·费拉罗和朱塞佩·克雷亚,在意大利南部港口城市雷焦卡拉布里亚附近一片茂密丛林里被抓获。他们长期生活在一处钢筋混凝土地下掩体里,过着野兽一般的生活,日子苦不堪言。两人分别逃亡18年、10年,其间继续管理当地黑手党事务。

  德纳罗潜逃30年,同样暗中操控“我们的事业”,据说他长年将西西里岛西部一座农场作为秘密“交通站”,使用暗语向党羽和手下传递信息。2015年,警方逮捕11名相关黑手党成员,包括秘密“交通站”头目维托·贡多拉。后者尽管年事已高,却坚持每天凌晨4时左右起床,照看他在农场的羊群,而这个“交通站”的暗语系统也与羊有关。

  比如,贡多拉会在通话中对其他成员说出“绵羊需要剪毛啦”“剃刀要磨快一点”“干草已经准备好”,提示后者前往农场的指定地点寻找进一步的信息。这些信息写在一张小纸条上,折成小块并用透明胶布裹好,埋在一块石头旁的泥土中。接收信息人员看完内容后会立即将纸条销毁。

今非昔比

  在意大利政府重点打击下,曾经是意大利黑手党盟主的“我们的事业”日渐没落。贡多拉曾告诉另一名黑手党成员,德纳罗正失去对新一代成员的影响力,一些人“没留下什么话就消失了”。

  “我们的事业”是典型的黑手党,其特点是以家族成员血缘为纽带建立,掌权者被称为“教父”。黑手党这个意大利语单词来源于1282年复活节西西里民众反抗法国压迫的起义,是一句反法口号的首字母缩写。不过,作为现代犯罪帮派组织的黑手党是19世纪意大利社会经济转型的产物。在意大利南北经济差异巨大、国家力量薄弱无法深入基层社会以及宗教文化等因素影响下,黑手党成为西西里等地替代政府维持秩序的暴力组织,为地主、商人和资本家提供保护,继而向全国扩散。

  如今,意大利最有钱、势力最大的黑手党是“光荣会”。该组织发迹于南部卡拉布里亚大区,包含近150个家族,是从南美洲贩卖毒品到欧洲的最大团伙之一,触角伸向全球。

  在“光荣会”全面干预和控制下,卡拉布里亚大区沦为全国最贫困地区,失业率远高于其他地区。当地居民哀叹,“凡出生于此的,都要接受政府和黑手党双重领导”。“光荣会”在这里什么事情都要插一脚,形成恶性循环。2012年,由于黑手党分子渗透得太严重,雷焦卡拉布里亚市政府一度解散。

  意大利另一大黑手党组织是盘踞在南部最大城市那不勒斯的“卡莫拉”。其管理模式像跨国企业,不在意血统,会吸收其他南欧国家和非洲国家的外来势力加入,热衷于贩毒、贩卖人口等暴利行为,赚快钱。

  历史上,意大利政商两道长期同黑手党勾结,相互利用。检方也把黑手党背后的公权力保护伞列为打击对象。在意大利政坛纵横数十载的前总理贝卢斯科尼就多次受到涉黑指认。前参议员马尔切洛·德尔乌特里2004年因涉嫌勾结“我们的事业”,获刑9年。他曾是贝卢斯科尼的副手,被指认充当“我们的事业”与贝卢斯科尼之间的联络人,帮助“我们的事业”抓住贝卢斯科尼商业帝国的把柄,从中敲诈。贝卢斯科尼则说自己是受害者,不得不向“我们的事业”交大额保护费。

手段翻新

  黑手党在上世纪90年代带给意大利人的痛苦回忆正在淡去,但新老黑手党势力仍在利用各种可乘之机,牟取暴利。

  2020年新冠疫情在意大利暴发后,封控举措让黑手党毒贩难以像往常那样四处活动,但黑手党并未就此收手。“卡莫拉”使出惯用伎俩,向遭遇困难的家庭免费分发食物,通过这种施舍、救济笼络人心,日后则从经济上绑架穷人,强迫后者为其卖命,比如运送毒品。

  “卡莫拉”向受疫情打击最大的穷人放贷,最初利率与银行相当,而这些穷人一般不具备向银行贷款的资质,但没多久,黑手党就会把利率调高至300%。此外,黑手党还非常乐于向小企业主放贷,日后则会借机侵吞那些小企业,用于洗钱。

  近年来困扰欧洲的难民和非法移民问题也让黑手党看到生财之道。最直接的方式是充当“蛇头”,贩卖人口。从北非国家利比亚横渡地中海登陆意大利南部,是非法移民和难民进入欧洲的一条主要通道,每个“人蛇”要交几百到几千美元不等。简陋的偷渡船通常可以塞下上百人,“蛇头”获利可达数十万美元。

  2017年,意大利检方破获“光荣会”利用非法移民收容中心侵吞政府资金案件。这家移民中心位于卡拉布里亚大区的卡波里祖托岛,是意大利最大的移民收容中心之一。“光荣会”和中心运营方勾结,利用承包移民中心的餐饮、洗衣等服务项目,侵吞大量资金。警方在行动中逮捕68名嫌疑人,没收8400万欧元财物。

  黑手党甚至抵抗住2008年至2009年国际金融危机的冲击,尤其是利用其所辖“绿色产业”,在意大利一些地区不仅未经许可私自承担有偿垃圾清理工作,而且经由垃圾分类、废品回收等渠道囤积废弃或二手计算机零部件,将这些废弃物简单清理后偷偷贩运至非洲和亚洲售卖。当然,与毒品走私、军火贩卖、放高利贷等传统犯罪产业所得利益相比,这些获利不值一提。

  去年10月成为意大利首位女总理的焦尔吉娅·梅洛尼把打击有组织犯罪列为执政要务之一。在国际合作下,近期多名黑手党在逃人员落网。

  德纳罗被捕后,意大利检察官提醒人们,黑手党远未被打败,“如果现在就认为游戏结束了,会是最大错误”。

来源:2023年2月22日出版的《环球》杂志 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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