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4点,大山仍是一团黑影。手电筒的微光跌跌撞撞地晃闪着,72岁的王伯佝偻着腰,左手提着便盆,右手费力夹着扫帚和簸箕,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位于桑干河畔、太行余脉与燕山交界处的河北省张家口市涿鹿县南山区敬老院大河南镇分院,是王伯工作了36年的地方。做饭喂药、端屎端尿、洗衣缝被、种地养猪……从1985年起,王伯就与敬老院的老人同吃一锅饭、同睡一张炕,身兼数职的他既是采购员、炊事员、服务员,又是护理员、理发师、清洁工。
10月11日在河北省涿鹿县南山区敬老院大河南镇分院拍摄的王伯。新华每日电讯记者金皓原摄
三十六载敬老路,王伯如亲人般伺候过近百位老人,为40多位老人养老送终。然而,他却没来得及赶回8里之外的家中,见上老母亲最后一面。
2009年王伯光荣退休,但敬老院一时离不开他,聘任他担任名誉院长,继续照顾老人们。
“老人们离不开我,我更离不开他们。”有着55年党龄的王伯说,自己的初心就是照顾好这里的每一位老人,一直到干不动为止。
10月11日,王伯(右)和敬老院的老人聊天。新华每日电讯记者金皓原摄
“光杆司令”撑起一个“烂摊子”
黢黑的额头“淌”着两条河:竖着的“川”是劳苦的烙印,横着的“江”是岁月的留痕。
王伯习惯性摩挲着前额,似乎两手反复用力,就能抚平那两道沟壑。
1949年,王伯出生在大河南镇台峪村。自打王伯记事起,父亲就整日卧床,哮喘病发作起来,喉咙里咕噜作响,全家人都喘不过气来。
家里弟兄四个,王伯是老大,为照顾父亲念到四年级就辍了学。家里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他每天除了伺候父亲,就是提着篮子满山寻野菜。
父亲是党员,曾冒着生命危险多次给解放军送物资。临终前,父亲把王伯拉到身边:“你是老大,要带好兄弟,要做好人,不能干损事儿。”
那年王伯13岁,父亲的几句话影响了他一生。
1966年初,王伯入党,因为忠厚实在,连续在村当保管员11年,还干过户籍员、村治保主任。
1984年,原大河南镇敬老院成立,起初管理不当,老人们意见很大,眼看要散摊子。镇里来查账,账上有酒有肉,老人却说没有吃着,一天三顿喝稀粥。
“王伯是党员,人好,上过学,在生产队干过管理,靠得住。”村妇联主任向镇里推荐了王伯。
1985年元旦,一位副镇长找上门来。王伯心想去当院长,还能领工资,再说伺候老人有什么难呢?于是,这个白净后生背着铺盖卷就离开了家,让王伯没想到的是,自己不仅是“光杆司令”,还接了个大大的“烂摊子”。
三间破房,九位老人,纸糊的窗户到处是窟窿……王伯顿时傻了眼,同时又是一阵心酸。王伯放下行李就烧热水,给每位老人洗脸、理发,做好一锅热饭菜,又自掏腰包买来麻纸,糊好门窗。
10月11日,王伯给敬老院的一名老人理发。新华每日电讯记者金皓原摄
更棘手的事情还在后面。一位名叫刘明的老人,因为对敬老院不满,已经绝食三天。王伯做好饭,端到面前喂,老人还是双眼紧闭。
“噗通”,王伯双膝一弯,跪在床前。“你老人家无儿无女,我就是你亲儿子。不吃,儿子就不起来。”
一分钟、十分钟……一个小时过去,老人终于被感动,一把扶起地上的王伯说:“好儿子,快起来吧。”王伯赶紧热了饭,一口一口喂给老人。吃着吃着两人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从那天起,王伯就同这些老人吃在一个锅里,睡在一张炕上。他坚信,将心比心就能赢得老人们的信任。
早上7点要开饭,这么多年来,王伯雷打不动4点起床,先洗漱烧水,然后去每间屋倒尿桶便桶,再把脸盆端到老人跟前挨个擦洗,紧接着收拾屋子,一刻也不得闲……
说话间,王伯总是不时就站起身来。“闲不下,坐不住,干点活反而舒心痛快。”他笑道。
10月11日,王伯的大女婿刘玉龙(左)搀扶老人进房间。新华每日电讯记者金皓原摄
最“不机密”的老头儿
在当地方言里,“不机密”是脑袋不大灵光的意思。令人没想到的是,王伯被大家认为是敬老院里最“不机密”的那个。
“不机密”这件事,王伯幼时就初露端倪。左邻右舍谁家碰到难处,王伯看到就一定要去管闲事。15岁那年,邻家老人患了半身不遂,无人看管,王伯主动照顾起老人,挑水做饭、劈柴碾米,直到老人去世。
王伯到养老院时30多岁,浓眉大眼,笑起来两个酒窝,利落的平头乌黑发亮,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俊。附近黄金坎村村民说,来时白净小伙子,现在成了糟老头子,脸上坑坑洼洼都是生疮留的疤。
“傻了吧唧,有儿有女,干嘛给人抓屎抓尿,没出息才干这样的活儿。”周围有人说些难听的话。王伯听了却不以为然:“听蝲蝲蛄叫还不种庄稼了?”
工资低,又脏又累,还拴人,敬老院不是没请过护工,最多干半年就跑了。
老支书王永万心疼王伯,劝他另寻出路。“那么能干的人,回去干个啥不比这强?”
王伯烹调是把好手,曾有学校、饭店、企业高薪聘请他掌勺,都被他拒绝了。刚到敬老院时,王伯每月工资36块,几经调整,1997年才拿到320块。
彼时,大河南镇矿产丰富,农民去矿上每天能挣几十块。人们劝王伯:“凭你的手艺和肯下辛苦劲儿,在别处早成万元户了,受这罪能挣几个钱?”
王伯不是没打过退堂鼓,因为“受过的委屈比流过的泪还多”。但王伯心想,老人们得有人照顾,自己走了,这摊子谁愿意管呢?“咱是党员,不就应该冲在最前面吗?”
敬老院原来有个孤儿叫张利,后来到深圳工作,多次来信让王伯跟他做买卖。
王伯在回信里写道:“钱这东西固然好,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要说世上还有比金钱更珍贵的,那就是干好事业。这儿的孤寡老人哪一个吃不好穿不好,我都不忍心。”
不光“不机密”,王伯还总没事找事。过去作为镇办社会福利事业单位,敬老院靠乡村统筹款维持基本收支,但王伯还想尽可能改善一点老人们的生活。
1993年伊始,王伯开始组织有劳动能力的老人垦荒。山地石头多,就带大家镐刨、锹铲,用独轮车把石头一车车运到别处,两年垦出近三亩耕地。
零零散散的地里撒上菜种,也播下希望。每年种三茬地,能产土豆600公斤、大白菜5000公斤、白萝卜700公斤、倭瓜500公斤,另外还种了西葫芦、菠菜、黄瓜、茄子、莴苣、韭菜等。
秋收在即,王伯每晚都去看菜,守到冷月高悬。收白菜时,王伯累得一弯腰就流鼻血,衬衫都染红了。
10月11日,王伯展示刚从菜园里收获的萝卜。新华每日电讯记者金皓原摄
除了种菜,王伯还栽了300多株杏树,养了四头猪。每逢春节,敬老院要磨两锅豆腐,杀一头猪,吃不完腌起来。
白天做饭洗衣、打扫卫生,晚上锄地挑水,下雨天缝补衣服、拆洗被子。这么多年,王伯愣是没能回家陪家人过上一次春节。
“我不讲究什么,不求回报。不管多少钱都是国家发的,为党干工作,分工不同,不能挑三拣四。”说话间,王伯从衣柜摸出两个鼓鼓的红布包裹,里面的证书有50多个,摞起来足有半人高。
“包裹外的红色是党旗的颜色,里面装的证书都是党对我的认可。”1991年,王伯被评为河北省优秀共产党员,还曾被提名为河北省助人为乐模范,获评河北省五保敬老工作先进个人、“河北好人”等荣誉称号。
1997年张家口市印发《关于在全市民政系统干部职工中开展向王伯同志学习的决定》,原大河南镇敬老院也于1999年被评为“省甲级敬老院”。
10月11日,王伯在敬老院展示所得的荣誉证书。新华每日电讯记者金皓原摄
捋不直的双手和吃不完的药
院里不少老人生活难以自理,吃喝拉撒要靠王伯一个人照顾。
敬老院和镇卫生院原来在一起,为了不污染医院环境,老人们换下的脏衣服,王伯总是装进竹筐,背到半里地外的池塘边去洗。
数九寒冬,不知多少次,王伯用石头砸开坚硬的冰块。寒彻入骨的冰水冻僵了手臂,但冻不灭王伯对老人们的热情。
1996年,敬老院有了洗衣机。但很多衣服太脏洗不净,还是得拿手洗。手泡在污水里,时间一长,王伯皮肤反复感染,溃烂生疮,后来蔓延到身上脸上,一到晚上又痛又痒。王伯说,自己摸额头的习惯就从那时养成的。
10月11日,王伯的大女儿王术环在晾晒衣物。新华每日电讯记者金皓原摄
1997年,听说市里记者要来采访,王伯连忙摆手:“脸上都是疮,咋见人呐,握手都不好意思。”
“一到阴雨天,疼到快麻木了。”王伯伸出关节粗大的黝黑双手,怎么捋都捋不直。
10年前,大河南镇政府工作人员刘国莲,遇到脸上疮血结成黑痂的王伯,差点没认出来。
那段时间,敬老院新买一批煤,王伯弯腰揽煤,旁边帮忙的老人一铁锹顶到他眼周,血流如注,打那以后眼睛就看不太清了。
闺女要带王伯去市里看看,他执意不肯。“谁知道还能活几天,浪费那钱干嘛?”
王伯住的小屋十多平方米,最值钱的家当是台老年机,除了破烂床板和木柜,就剩下五花八门的药。
长年过度劳作,脑血栓、风湿病、支气管炎、肾炎都没放过他。身体实在吃不消时,王伯就吃安乃近(一种退烧止痛药),从半粒到两粒,越吃剂量越大,但效果越来越差,索性就强忍着。
为节省时间,王伯之前早起空腹喝一堆药,结果胃疼反酸。孩子们送的药王伯嫌贵,自己买来几块钱的小苏打冲水喝。
身穿百家衣,脚踏百家鞋,王伯一身上下不是捡的,就是别人送的。孩子们买的新衣服挂在柜子里,出去开会才舍得穿一次。
“买了就穿,扔着干嘛?”大女婿刘玉龙问。
“我穿着破烂好干活。”王伯犟得很。
提起王伯,大河南镇卫生院医生张玉利说了三个字“没毛病”,随后解释道,“没毛病”是方言,就是一点毛病都挑不出的意思。
老张认识王伯近30年,老人们去卫生院,每次都是王伯推着轮椅或搀扶着。“王伯冬天手足皲裂,创可贴不管用,就用医用橡皮膏一圈圈缠着。”
“他身上的基础病掰着手指头都数不过来。”老张叹了口气,“一天两天忍忍行,这几十年谁知道他是咋熬过来的”。
10月11日,敬老院的老人们在观看电视节目。新华每日电讯记者金皓原摄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那边出着太阳,这边雨夹着雹子就打下来,山里气候向来翻脸不认人。王伯抱着头奔出门去,把刚晾上的衣服收进屋。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对老人们而言,王伯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在敬老院,刘明大娘活得岁数最大,94岁得了一场大病,久治无果,连续四天滴水未沾,医生无可奈何,人们悄悄准备好了花圈。
王伯不死心,到处寻医找偏方,连续六个月每天为她梳头喂饭、端屎倒尿、熬更守夜。说来也怪,大娘鬼门关走了一遭,愣被王伯拽了回来,只是落下了半身不遂。
那年夏天,大娘坐不住、吃不下,就是一言不发,像是遇到难开口的事。王伯就坐在床边开导,“娘啊,有了病和亲儿子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呢?”
原来大娘长了褥疮,又不好言声。王伯用药和纱布给老人敷上,悉心照顾200多天,大娘的褥疮再没犯过。
到了秋天,大娘连续36天没有大便,肚子鼓得像脸盆,憋得头撞墙。王伯急得团团转,用手蘸上麻油,连续三天十一次,把小石头般的大便一块块掏了出来。
大娘逢人便讲:“我一辈子无儿无女,王伯就是我好儿子。”96岁那年,大娘躺在王伯怀里安详地走了。
王永全老人瘫痪后大小便失禁,一天要换五六次裤子,有时刚换上干净衣服,还没等转过身,老人就又拉在裤子里。
老人气得用拳头直捶腿:“王伯呀,对不住你,我太不争气了。”王伯却从不埋怨嫌弃,低头默默地给老人换裤子。
瘫痪多年的王哲善天天流口水,吃不下饭,王伯做流食一勺一勺地喂。老人曾四次因吞咽问题呼吸困难,都是王伯做的人工呼吸,及时送医院才救活。临终前,老人眼里噙满了泪,一直对王伯比画着“四”字——意思是,王伯救了他四次!
10月11日,王伯的大女婿刘玉龙给敬老院的老人端热水。新华每日电讯记者金皓原摄
伺候老人难,跟有语言障碍的老人沟通难上加难。于是,王伯自创了一套“王氏手语”和他们交流。
吃饭时,两位老人突然互相拳打脚踢,这种情况时有发生。王伯上前一比画,两人顿时就消停了。
有时候架劝不开,王伯就把自己脸打得“啪啪”响。
“老人闹脾气,我哪能跟他们发火?”王伯说,有泪自己偷偷流,实在憋屈了就打自己脸,扭过头去对老人们仍是一张笑脸。
方便面、火腿肠、糖果……王伯每次出差都给院里病号带零食,晚辈们给自己买的奶粉和牛奶也都分给老人们。
老人们都把他当成最亲的人,有时王伯有事,半天不回敬老院,老人们就追到家里。
王伯不喝酒、不打牌、不下馆子,就是戒不掉烟。
“最艰难时,各种物资都缺,愁得晚上睡不着,一晚上抽一盒,什么便宜抽什么。”蹲在墙根,王伯伸了伸腿,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眼神留意着院里活动的老人。
敬老院门口有三棵大柳树,是王伯亲手栽下的,现在一人环抱不过来。天热时,老人们搬着板凳,在树下坐成一排。
9月10日在敬老院拍摄的老人(手机照片)。新华每日电讯记者杜一方摄
王伯就像这几棵为大家遮风挡雨的大树,只是随着年龄的增大,已不再枝繁叶茂。如今,腰也直不起来的王伯,心里却想着为老人们留下最后一丝荫凉。
因为劳累,王伯得过两次脑血栓。2019年初,吃完早饭,王伯扶着墙站不住,只觉天昏地暗。在医院输了十天液后,王伯一把扯掉针头跑回了敬老院。
最近王伯老是失眠多梦,总梦见以前上山砍柴砍不动,怕耽误给老人做饭,急得满头大汗。
“原来啥都记得很清楚,现在脑子不中用了,不过忘了也挺好,人活得简单点好。”王伯自嘲道。
10月11日拍摄的王伯和家人们。新华每日电讯记者金皓原摄
难以清偿的“内债”
“娘不行了,你快回来吧!”1997年的一天清晨,妻子陈桂香发现母亲情况不妙,给王伯打电话。
王伯火急火燎地赶回家,还是没能见上母亲最后一面。跪在母亲榻前,王伯号啕大哭,撕心裂肺喊着:“孩儿不孝,不孝啊……”
1996年,母亲瘫痪卧床,春节后病情加重,弟弟多次找到敬老院,让王伯回去看看。当时,镇里正研究敬老院重建方案,他便隐瞒了母亲病情,工作完才赶回家去。
“孩子,你可回来了,这么近,娘见你一面可真难呀。”母亲对王伯说,“多想跟你说说话,可娘也知道敬老院需要你,快回去吧,好好照顾老人们就等于照顾好娘啦!”
王伯无言以对,脸上已满是泪水。
今年9月8日是妻子七十大寿,在众人劝说下,王伯被大女婿拉回家吃了顿团圆饭。陈桂香说:“这是结婚后他第一次陪我过生日。”
王伯家有四亩玉米地,谷雨播种,端午锄地,忙得不可开交。敬老院离不开王伯,陈桂香天天自己下地,经常顾不上吃饭。
“爱收拾不收拾,烂地里拉倒。”有时候,陈桂香心里觉得委屈,但说归说、怨归怨,拾掇地、照顾老人和孩子,她一点都没耽误。
韭菜、冬瓜、苦菜、西红柿……核桃树和香椿树掩映下,王家小院被陈桂香打理得井井有条,几十朵红艳的旱金莲随风摇曳。
“我这辈子没对不起任何人,只是苦了媳妇儿和孩子。”王伯说,家里盖新房,他连一块砖都没碰过。
“他管着一群老人,我拉扯一家人,都不容易。”陈桂香把腿搭在炕沿上,挽起裤脚“嗔怪”起王伯,“你看,我这膝盖积水一使劲就疼,天黑跟锥子扎似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自己的妻子怎么不心疼?1991年,王伯第一次去省会石家庄领奖,又“抠”又不善表达的他,破天荒扯了块花布,亲手给妻子缝了件新褂子。
“家里活都让你做了,我这辈子还不完你,下辈子还吧。”四五年前,王伯带上妻子去县城做报告。听了丈夫的这席话,陈桂香的泪水一瞬间决了堤。
两闺女从小就懂事,王伯却几乎没好好抱过她们。就连闺女结婚,这个不合格的父亲也是从头至尾缺席。
孩子们刚开始想不通:“爸爸把老人们看得比什么都重,唯独心里没有我们。”
王伯曾写下这样一段话:“谁没有七情六欲?谁没有母子之情?谁没有夫妻之情?谁没有父子之情?但敬老院这一平凡而神圣的事业需要我。我实在是欠家人们的债太多了!”
“自从父亲去了敬老院,就很少见面,回来也是看一眼就走。”大闺女王术环说,那时母亲下地,姐妹俩就拖着小锄头跟在后面。
2009年,王伯退休后又被返聘为名誉院长。薪资低、环境差,招不来人,王伯就把在外务工的大女婿和大闺女叫来,两人月工资加起来才4000块出头,但王伯总算有了帮手。
10月11日,王伯的大女儿王术环和大女婿刘玉龙在敬老院的厨房准备晚餐食材。新华每日电讯记者金皓原摄
傍晚时分,老人们吃完饭,王伯把炖得稀烂的土豆茄子热了热,盛上一铁盆,招呼女儿女婿吃饭。
“现在只能吃软乎点的。”王伯笑着张开嘴指了指,“牙没几颗了”。
夕阳挂在树梢上,溜过晚霞的缝隙,投射在王伯泛黄发黑的脸上,竟映出斑驳光影来。
白云悠悠自来去,岿然不动是青山。此时的王伯,像极了敬老院门前的大山,同样无言,一样深重。
命运有时像远山的迷雾,若隐若现,但王伯的信念却清晰而笃定。王伯说:“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照顾好这些老人,干不动了算完。”
说到这,王伯扭过头对闺女说,哪天他死了,不办丧事,不叫亲朋好友,火化后骨灰撒到桑干河里。
“生前清清白白,死后干干净净。”(记者陈忠华、杜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