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裕声：21世纪世界军事发展新趋势

    俄罗斯的重点是建设一支规模小、要素全、一旦需要可以快速扩充的“种子军队”。图为今年7月2日参加圣彼得堡国际海事防务展的俄罗斯海军特种部队士兵。(法新社)

    进入21世纪以来，世界主要大国围绕加速推进国防和军队信息化，以军事战略、军事技术、作战理论、力量建设、组织结构和军事管理创新为基本内容，以重塑军事体系为主要目标，出现了一系列新的发展趋势，其速度之快、范围之广、程度之深、影响之大，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所罕见。回顾本世纪这十多年大国军事发展的特点，对于我国建设巩固的国防与强大的军队具有一定的借鉴和启示。

    应对强权战争，必须未雨绸缪

    2001年9·11事件后，以打击恐怖主义和防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为名，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大国对主权国家发动战争，呈现出强权战争的新态势。当年10月，美国在阿富汗打响了反恐战争的第一枪，很快推翻了塔利班政权。2003年，美国在反恐的招牌下，发动伊拉克战争，一举推翻了萨达姆政权。2011年，美国自称落实联合国安理会1973号决议，打击利比亚当时卡扎菲政权的相关目标。这些战争向全世界显示了强权的战争逻辑和思维。实际上，强权战争是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的军事表现，旨在运用武力来诠释强权的战争思维。

    美国强权战争的称霸离不开其强大的综合实力：

    一是经济实力。美国打海湾战争，花费600亿美元。打科索沃战争，花费100多亿美元。美国每天仅维持驻伊拉克和驻阿富汗军队的消耗，就要花2亿美元。雄厚的经济实力，是美国推行其强权战争最重要的基础。

    二是政治外交实力。美国凭借其超强的综合实力，在国际舞台上纵横捭阖。每一次发动战争，美国都能够召集到它所需要的盟友为它做好发动战争的政治准备。

    三是军事实力。强大的军事实力是美国强权战争屡屡得手的直接原因。越南战争以来，美国不断总结教训，推进军事改革，军事实力有了质的飞跃。

    四是改革实力。随着世界新军事变革在其他国家的展开，美国未来的主要战略对手已经拥有了相当接近于自己的武器装备水平。美国不断谋求新的战争手段特别是对战争胜负具有重大决定作用的武器装备，继续保持军事上绝对强大的霸权地位。

    回顾美国一步步攫取世界霸权的历史，不难得出一个结论，综合实力尤其是军事实力是一个国家立足于世界之林的立身之本，而综合国力的提升离不开国防和军队的不断改革。自1997年5月美国国防部长科恩签发第一份《四年防务审查报告》，美国就把军事改革作为一项常态化的工作来实施。十多年来，美国的军事改革从未停止，美国军队从上至下全力推动军事改革，军事领域始终保持着理论创新，并不断实践，国防和军队建设取得了很大成绩。

    与世界强国军队相比，我们在武器装备、组织结构、自主核心技术都还存在一定的差距，应该紧紧扣住战争制胜机理变化的“魂”，加紧深化国防和军队改革，不断提升我国的综合实力尤其是军事实力。

    扬长避短，形成非对称优势

    扬长避短是战争永恒的法则，也是非对称作战本质所在。无论是机械化时代的战争，还是信息化时代的战争，弱国奉行的重要原则就是发现对手的弱点，对其进行“集弱”研究，借以寻找克敌制胜之法。

    俄罗斯认为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未来准备打的是“技术差”战争，其本质特征是“精确战”，而支撑这种战争的核心技术是空天侦察监视预警系统、导航定位系统以及精确制导技术，但是这些系统在作战运用与技术防护上，存在着难以克服的“漏洞”，只要能够发现这些“漏洞”，点到美国天网的“死穴”，美军整个系统的效能就会化为乌有。

    俄罗斯通过测算还得出结论，认为破坏性进攻手段的费用，不到建设性投入费用的5%。也就是说，通过研制和开发进攻性手段与装备，可以用极小的代价，破坏对手建立起来的优势体系。

    为了形成非对称作战的优势，俄罗斯加紧军队的改革步伐：

    一是不搞军备竞赛，建设“种子”军队。俄罗斯认为“从国家综合实力来讲，无论如何都不能与美国和北约进行竞争”，必须吸取苏联的教训，放弃与西方的军备竞争，走一条非对称的质量建设之路，重点是建设一支规模小、要素全、一旦需要可以快速扩充的“种子军队”。

    二是不打堂堂之阵，发展“网络破袭战”。针对美军实施的“网络中心战”，俄军要重点发展“网络破袭战”，通过发展网络节点打击、信息阻断和特种作战等行动，达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三是不作对等反应，实施“先发制人”的打击。面对以美国为首的北约优势军事力量，俄罗斯强调要综合使用政治、经济、外交和军事等各种手段作出反应，不与其进行对等的军事对抗，特别是要广泛利用经济、政治、外交等手段，分化北约集团，最大限度地孤立和制约美国对俄罗斯实施武力胁迫的图谋，以弥补军事上的劣势。

    四是不求全面发展，优先掌握“撒手锏”装备。俄罗斯强调，为了发展非对称的作战装备，必须坚持有所为、有所不为。俄罗斯确定了三大计划：第一，优先发展具有突防能力的战略核武器，保持可靠的战略核威慑潜力。第二，重点发展节点破坏、电磁压制、导航干扰、网络攻防等手段和技术，保持可靠的破网能力，抵消对手的信息优势。第三，积极发展防空反导、反卫星装备，以及指挥自动化系统，努力形成局部优势。

    深化国防和军队改革，要坚持一般与个别的统一，既要解决一些具有普遍性、整体性、长期性的体制机制问题，又要有针对性地瞄准主要作战对手，突出解决我军的短板和弱项，发展一批“撒手锏”武器装备，努力提高军队改革的综合效益。

    准备多种应对措施反制“威慑”

    21世纪进入信息时代，“威慑”作为一种和平时期的重要战争思维，已经被世界普遍接受和运用，内容和形式不断拓展深化。美国为了维持自己“一超独霸”的地位，更加重视全方位、全时空地运用“威慑”。

    一是突出以“先发制人”的进攻战略实施主动威慑。“先发制人”就是要按照美国选择的时间和方式，对美国认定的对手和威胁源发动“事先毫无警告的打击”，“把美国的意志强加于对手”。这种打击既包括使用经济制裁、封锁、反扩散、秘密情报活动等非军事手段，也包括主动运用军事手段打击，甚至还包括对一个国家实行军事占领，强行改变其政权。

    二是进一步确立了“核威慑”的地位。美国认为，尽管常规武器发展迅速、威力越来越强大，并在某些方面为核打击能力提供了强有力的补充，但“核武器仍是快速结束冲突的终极手段”。基于此，美国从2002年开始，调整了核战略：第一，放弃核均势战略，将反导系统正式纳入核战略，开始建立攻防一体的全方位核武系统。第二，放弃不进行核试验的承诺，准备试验新的“钻地核弹”和“微型核弹”。第三，取消“不对无核国家使用核武器”的承诺，并明确把俄罗斯、朝鲜等7个国家列为核攻击对象，并大大降低了核武器的使用门槛。

    三是强调了威慑的重点。第一，要把威慑的重心放在影响对方的决策上。美军认为，强大的实力、使用实力的意志和决心、恰当地向对方传达这种实力和决心，是威慑的三个要素，而最重要的则是让对方清楚地看到美国的实力、认识到美国的决心，从而做出保持克制的决定。第二，“威慑”必须全时空进行。要贯穿到平时、危机时和战时的全过程，同时覆盖所有空间。第三，要采用“系统整合”的“威慑”方法。第四，要充分加强信息威慑。美军认为信息威慑的样式主要包括：心理战、计算机网络战、欺骗行动和电子战等。

    俄罗斯从苏联手中继承了大部分威慑力量，但与美国和北约相比仍然有很大的差距，因此俄罗斯极力谋求相对优势，突出战略威慑，特别是针对美国核战略的调整，俄罗斯采取了相应的措施，一是宣布采取“先发制人”的战略，放弃“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承诺；二是开发导弹突防技术，研发新型拦截导弹，建设多层次的反导、反卫星体系，采取不对称措施保持核均势；三是扩大核威慑范围，降低核威慑目的，改变核打击方式，以迎接核武器小型化、实战化的挑战。

    总之，进入21世纪，各国在高调维护世界和平的同时，也更加积极地把威慑作为确保自身安全的基本战争思维，形成了咄咄逼人、危机四伏的国际安全环境。越是在这样波诡云谲的安全环境，越要力戒“毕其功于一役”的急躁思想，只有擦亮双眼，把握国际军事矛盾的本质，做好打心理战、持久战、外交战的扎实准备，才能有效应对军事强国的战略威慑。

    太空：打赢未来战争的制高点

    早在1957年10月，苏联成功发射了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人类第一次冲出地球，进入了太空。三个月后，美国紧随苏联的脚步，也进入了太空。时任美国空军参谋长的怀特上将宣称：“现在是谁能控制空中谁就能控制其下的陆地和海洋；然而，未来则是谁能控制太空谁就能控制地球表面。”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继承了反卫星武器系统。尽管由于经济滑坡、军费削减，许多计划被迫停止，但反卫星领域的相关研究一直进行着。进入21世纪，俄罗斯正式组建了拥有3万人的太空兵，装备了新型“太空雷”。这种“太空雷”重量约2-3吨，长为4-6米，可攻击在地球低轨道上的所有卫星和航天飞机。俄罗斯军队目前已将太空作战视为现代战役的重要组成部分，战略目标不仅仅是空天防御，还包括战略威慑和通用战略行动。2007-2015年政府武器装备计划中，就涉及2016年及以后的空天防御问题，规划了未来20-30年间建造空天防御的主要领域及阶段。

    1996年，美国克林顿政府为了全面控制太空，还制定了美国第一个《国家太空政策》。在这一政策的指导下，美国空军于1999年成立了第一个航天作战营，次年又成立了第527航天攻击部队。布什执政后，美国加快了导弹防御系统的发展，并开始实际部署导弹防御系统。2013年，美军新版《太空作战》联合条令出炉。规定了太空作战的六大任务领域。从美国正在展开的太空发展项目来看，五角大楼将与情报界合作，在6个月内设立太空联合作战中心，旨在强化太空侦察能力，防范潜在对手攻击美国太空资产。

    美国军方认为，太空就像海洋、南极、信息网络一样是“全球公共领域”。同时也如未来学家托夫勒所预测，在太空创造财富意味着人类发展继农业、工业和信息三次浪潮之后，开始了“第四次浪潮”。2014年，备受关注的空天战斗机、高超音速巡航导弹、激光器、电磁炮的问世，预示着新一轮战争变革即将来临。“太空行为体”多元化不可逆转。因此迫切需要一套对美国有利的太空游戏规则，来巩固其长期形成的霸权地位。这个游戏规则，要求进入太空的国家加强合作，防止破坏，同时开发或建立太空交通线。

    进入21世纪以来，除美国和俄罗斯外，日本、印度、以色列、英国、法国等国也在加速发展太空力量，高度重视太空威慑。最新统计表明，目前参与太空开发的国家已达60多个，其中30多个国家具备不同程度的太空军事能力。各军事强国之所以要抢占太空这个新的制高点，是因为天基系统日益成为信息网络的核心枢纽，有了制太空权就有了制信息权。太空战使战场空间更广更复杂，战争形态、作战样式、作战行动、作战指挥和作战保障将发生一系列深刻的变革，这些变革将直接制约战争的胜负和结局。

    实现强军跨越，绝不能指望外部力量的“帮助”，必须把强军的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通过改革推进强军进程。只有到中流击水，以时不我待的紧迫感抓住当前世界科技革命、产业革命、军事革命蓬勃发展的历史机遇，加快推进国防和军队改革，才能在21世纪的军事竞争中赢得胜利。（作者：军事科学院世界军事研究部原副部长、少将 肖裕声）

    肖裕声，军事科学院世界军事研究部原副部长，博士生导师，研究员职称，少将军衔。专著主要有《中国共产党军事史论》、《中国共产党军队政治工作史》、《毛泽东政治工作思想概述》等。主编《中国大百科全书（第二版）·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史》、《中国军事百科全书（第二版）·世界战争史》等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