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无”隐患危及长江旅游安全

　　长江游轮市场长期存在着竞争无序、运营管理无度、旧船淘汰无力等安全隐忧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杨绍功

　　“往年6、7月间，南京数万游客能把咨询热线打爆，但今年咨询的人却寥寥无几。”在接受《瞭望》新闻周刊记者采访时，江苏省中旅旅行社国内旅游中心总经理殷俊谈到，游轮公司一度将南京到宜昌1000元／人的游船票降到500元／人，却还是鲜有人问津。

　　这并非个别现象，记者近期在重庆、湖北、湖南、江苏等地采访了解到，往年6～10月是长江旅游的旺季，而江浙沪地区一直是长江三峡游的重要客源地，但今年的情形却大不相同。

　　尤其是“东方之星”游轮翻沉事件之后，大量游客退票、退团对今年长江游轮旅游产生了巨大影响。

　　对此，有业内人士认为，长江游轮市场长期存在着竞争无序、运营管理无度、旧船淘汰无力等三大安全隐忧，应当加强船舶安全管理，以壮士断腕的勇气淘汰老旧游轮，弥补游船安全漏洞，以多种方式提振市场信心，让长江游安全与质量提升，维护大美长江这张中国旅游名片。

　　游轮公司两月净亏八百万

　　“看到‘东方之星’翻沉的消息，我心里一紧，赶紧过来把团退了。”今年6月，在武汉一家旅行社略显冷清的大厅里，《瞭望》新闻周刊记者遇到了正在办理退团手续的老年游客肖先生，他原本打算暑假带孙子去游长江，但“东方之星”翻沉事件让他对游轮安全状况产生了担忧，他毫不犹豫地退掉了手里的三张普通游轮船票。

　　今年6月1日，隶属于重庆东方轮船公司的“东方之星”客轮，在从南京驶往重庆途中突遇龙卷风，在长江中游湖北监利水域沉没。事故发生后，总部位于南京的旅游平台途牛网迅速修改三峡游产品，不仅行程缩短，交通方式也改成了坐飞机、火车往返宜昌或重庆，只有重庆以上才安排搭乘游轮沿江游览。有的产品更强调乘坐的是“涉外五星游轮”或“国际游轮”，以避开国内普通游轮这一“雷区”，以环境豪华、行驶安全来招徕游客。然而，这些产品的关注和收藏量并不高，几个月来点击量很不理想。

　　在武汉，长江轮船海外旅游总公司、湖北扬子江国际旅行社、中国国旅（武汉）国际旅行社等长期经营长江游轮业务的旅行社，都停止了重庆至上海的长江全线游，其中就包括“千名老人下江南”项目。长江轮船海外旅游总公司总经理阮宁说，该公司占长江豪华游轮20％的市场份额，事发后三个月间游客量下降了三成以上，且还在持续下滑。长江多家游轮公司遭遇游客退团、后续预订断档、游轮负载率陡降等问题，不得不减少航行班次乃至停航。

　　本该是三峡游的旺季，但这个夏天重庆的游轮公司却深感寒意。“刚刚抬起头来的长江旅游，又被沉船事件击倒在地。”拥有五星级豪华游轮的东江实业有限公司总经理周琢告诉记者，今年5月以来，三峡游平均价格达到2000元左右，游轮载客率稳定在75％～80％，然而“东方之星”事件让整个行业遭受重挫。事发后仅两个月，重庆游轮载客率下到40％左右，东江公司只接待了1万多名游客，同比减少了1.2万人，导致公司净亏损可达七八百万元。

　　阮宁等业内经营者表示，事发后短时间内超过三成的客流蒸发，全年长江水上旅游形势陷入低谷。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游客对游轮安全状况严重担忧，对长江游轮旅游市场的信心被沉船事件蒙上阴影。

　　长江游轮出事“是迟早的事情”

　　“如果只是一次意外，不会有那么多游客担忧，业内对市场前景的判断也不会这么不确定。”采访中，一家游船公司的相关负责人告诉《瞭望》新闻周刊记者，“东方之星”事件并非长江游轮第一次出状况。2013年4月20日，从南京开往重庆的普通游轮“长江观光7号”行驶至长江干线天兴洲附近发生火灾触坡；2013年4月30日，重庆开往南京的普通游轮“长航江山7号”在湖北境内洪湖段冲上沙滩酿成重大险情。

　　事实上，在不少业内人士看来，市场竞争无序、运营管理无度、旧船淘汰无力等“三无”问题长期得不到解决，长江游轮出事“是迟早的事情”。

　　记者采访了解到，上世纪末本世纪初，因为陆上交通的发展和三峡游客的增多，不少像“东方系列”“江山系列”这样的客轮被改造成普通游轮，承揽国内低端游客。2008年金融危机后，国际旅游市场萎缩，长江豪华游轮（又称“涉外游轮”）也开始接待国内游客。2010年开始，从国家到地方都鼓励建设豪华游轮，游轮旅游市场竞争日益激烈。

　　周琢等业内经营者告诉记者，2012年至2013年间，市场新投入10艘超豪华船，让豪华游轮达到了约40艘，但游客增长赶不上运力暴涨，价格战持续升级。豪华游轮平均票价腰斩至1800元/人，有的甚至给出1000元／人的亏本价。普通游轮价格联盟“重庆三峡旅游联合体”解散，变着花样的降价让普通游船票价降到了数百元每人，全年40％的游客选择了普通游轮。

　　游轮市场恶性竞争同样带来了管理不善等问题。有业内人士告诉记者，因为客源不足，旅行社、票贩子等低价拉客已是公开的秘密；因为层层代理，有时船公司连船上到底有多少游客都搞不清楚；因为船员工资低，有些普通游船连服务员都招不到，船员游客配比只有1:10，而豪华游轮一般在1:2左右。记者去年夏天在一艘从重庆开往宜昌的“海内观光”系列游轮上看到，普通游客竟能随意出入船员生活区，还有船员在值班时邀请游客到驾驶室“参观”。

　　在游轮企业普遍经营困难的情况下，普通游轮企业低价维生没有资金打造新船，只能对老船修修补补继续运营。根据业内统计，长江上目前仍有普通游轮30余艘，且平均船龄都超过了20年，按30年须强制报废计算，这些船已进入了老旧船舶的行列。尽管有地方政府推出了“以奖代补”的老旧客船淘汰政策，但普通游轮企业对此并未积极响应。

　　“淘汰三艘才能拿到一艘新船指标，是领补贴打新船合算，还是继续开到报废合算？”一家游轮公司的负责人在采访中如是反问记者。

　　加快弥补安全漏洞

　　长江旅游是中国旅游最闪亮的名片之一。有数据显示，2014年长江游轮共接待游客近90万人次（不含“两坝一峡”等短途游），其中豪华游轮接待境内外游客约58万人次，普通游轮接待游客30多万人次，游轮旅游已成为拉动三峡库区和长江经济发展的重要引擎。业内人士认为，相关部门应积极落实相关规划，支持和督促业内企业亡羊补牢、完善管理，消除安全隐患，恢复市场信心，让长江游船旅游继续做大做强。

　　采访中，上海市水上旅游促进中心副秘书长闫国才等人认为，应以壮士断腕的决心推动老旧船舶淘汰，提高长江游轮安全门槛。长江游轮安全状况不仅与市场形势高度相关，更与国家安全政策环境直接相关。在市场形势不好、市场调节滞后的情况下，相关部门一方面应当坚持严格的安全标准，另一方面更要研究设计合理的淘汰补贴政策，双管齐下强力推动老旧船舶的淘汰。此外，监管部门应对游船实行更严格的安全准入制度，游轮的设计、建造、改造、配员和管理应严格执行相关标准，以提高游轮特别是普通游轮的安全保障水平。

　　接受记者采访的船公司负责人、专家学者普遍认为，在调查完成后应尽快公布“东方之星”事件的调查处置结果，引导业内企业有针对性地弥补安全漏洞，消除安全隐患。调查结果对沉船原因到底是自然灾害的问题、船的问题还是人的问题，应给予明确的结论，在明确因果责任的同时，提出完善游船安全管理的举措，并将这些亡羊补牢的举措纳入相关管理规范甚至上升为法律法规。

　　此外，业内人士还表示，应当合理规划布局长江游轮运力，引导行业有序竞争，扶持有能力的企业做大做强；积极推介长江游轮品牌，多措并举提振市场信心。

　　“市场行情好了安全状况也就上去了。”闫国才等业内人士认为，长期来看，如果相关部门加强制度环境塑造，“东方之星”事件有望倒逼长江水上旅游提档升级。国家应该合理布局运力，加快水上旅游航运体制改革步伐，扩大行业开放领域，让有实力的企业在其中脱颖而出。短期而言，各级政府部门应当以多种方式在国内外积极推介长江游轮旅游，尽快提振国内外游客对长江旅游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