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芳率团出访苏联

梅兰芳率领梅剧团赴苏联演出，是中外文化交流史上具有标志性意义的事件。但长期以来，公众对这一事件的由来和背后的运作过程，以及在苏联的演出细节大多并不了解。我们请长期从事戏曲史研究的沈鸿鑫先生撰文，还原这一中外文化交流史事件的一些细节。

梅兰芳早就有将中国的戏曲艺术介绍到亚洲、美洲、欧洲的打算。1930年访美演出归国之后，他就与欧洲驻华使馆的朋友们商议赴欧洲演出的事宜，他们积极支持，与欧洲驻华使馆研究梅兰芳赴欧演出的计划。开始梅兰芳原想到英、法、德、意等国演出，但考虑到费用巨大而且筹备复杂，颇有些踌躇。

一个偶然的机会，梅兰芳带领剧团成功访问了苏联。

两封赴苏邀请电报

1934年4月，梅兰芳从汉口演出结束返回上海。途经南京时，时任中国银行经理的吴震修把一封中国驻俄使馆给南京外交部的电报转交给梅兰芳，电文如下：

南京外交部○三号三十一日

苏俄对外文艺协会，闻梅兰芳赴欧表演消息，迭向本馆表示欢迎，极盼顺道过俄，一现色相。并称前年日本艺术家来俄登台，颇受欢迎，此次梅君若来，定更多成功等语。查文化提携于增进邦交原有关系，俄方对于梅君在俄境内一切食宿招待，均可担任，惟若欲外币报酬较为困难。除电北平档案保管处就近以私人资格向梅君接洽外，谨闻。驻俄使馆。

这就是梅兰芳访苏演出之缘起。

梅兰芳回到上海后，又接到中国驻苏记者戈公振发来的电报，称：“苏俄热烈欢迎梅兰芳，请将表演节目、酬劳及其他一切条件详细函示。”

两封电报引起了梅兰芳的思考：苏联是世界上新兴的国家，他们的戏剧和舞蹈十分发达，且有悠久的历史，邀我前往是否仅为好奇心之驱使呢？而中国戏是否有可供他们研究的价值呢？为了弄清楚这一切，梅兰芳与正好来沪的苏联驻华大使鲍格莫洛夫晤谈了几次。又特地赶到青岛，与正在那里养病的中国驻苏大使颜惠庆商谈了几次，还请教了几位外交家。这才知道，苏联对外文化协会是苏联的最高对外文化机关。这次约请梅去表演，纯粹基于学术上的研究观念，为了了解中国戏的真实状态，以促进彼此的文化交流，聘请的意义，是很为郑重的。梅兰芳想，既然要把中国戏介绍到欧洲去，那么对于苏联的邀请，当然是乐而从之，况且苏联正在进行新的文化建设，戏剧也不例外。这次出访不仅可以听听特殊制度下的国家对中国戏的观感，也可以学习、借鉴苏俄文化的经验。

经过深思熟虑，梅兰芳答应了苏联的邀请，他请由外交部先发一个复电：

驻俄大使馆吴代办并转戈公振先生大鉴：

苏维埃文化艺术久所佩羡。兰芳欧洲之游如能成行，必定前往。请先代谢文化会诸君厚意，并盼赐教。余函详。

梅兰芳叩

梅兰芳答应了苏联的邀请，但还没有打消率团赴欧洲各国演出的大计划，他只是把苏联作为其中的一站。后来因为筹备不及和经济上的问题，赴欧计划被迫暂时搁置，这样就转成专门从事赴苏演出的筹备了。

演出前的火爆宣传

1934年10月25日，中苏双方达成正式协议，决定梅剧团于1935年3月15日抵达莫斯科，分别在莫斯科演出5日、列宁格勒演出3日，另外还商定了梅兰芳及团员的待遇等。苏联对外文化协会专门成立了“招待梅兰芳委员会”。1935年1月，梅兰芳接到苏联驻华大使馆参赞鄂山荫送来的苏联对外文化协会正式的聘函。至此，外交方面的事宜已准备就绪。

为了保证此次出访取得成功，梅兰芳在各方面做了精心准备。他请国内的名流如胡适、张伯苓、颜惠庆等给予指导，另外聘请张彭春担任出访演出团的总指导。通过周密考虑和多方协商，由梅兰芳任团长、张彭春任总指导、余上沅任副指导的赴苏剧团组成，共24人。

这次选择的戏目，除每晚表演两出正剧外，还表演几段副剧，副剧以片断歌舞或武技为重。为了做好宣传工作，梅兰芳事先把几种剧目说明译成英文寄到苏联，再译成俄文，广为宣传。

万事俱备，只待启程。1935年2月21日，梅兰芳和剧团人员在上海登上了苏联派来的“北方号”轮船。1935年3月12日，火车抵达莫斯科，到车站迎接梅剧团的有苏联外交部东方司副司长鲍乐卫、苏联对外文化协会的官员、中国驻苏使馆代办吴南如、苏联驻华大使代表鄂山荫、苏联国家戏剧协会的代表以及众多记者，场面非常热烈。

这次苏联对梅兰芳的访问演出进行了系统的、大规模的宣传，梅兰芳刚从上海出发，莫斯科街头就张贴出“中国伟大的戏剧演员梅兰芳将来莫斯科和列宁格勒献技”的海报，上面写有梅兰芳三个中文大字和演出日期，色彩鲜艳，引人注目。同时在彼特洛夫卡街一带大商场的橱窗内也陈列着大幅的梅兰芳便装相片和剧照。苏联文艺界知名人士纷纷通过媒体对梅兰芳访苏一事发表谈话。

梅兰芳入境后，莫斯科街头更张贴出梅兰芳在莫斯科表演6天的戏目的大幅海报。到莫斯科后，《真理报》《消息报》《莫斯科晚报》和英文《莫斯科日报》、法文《莫斯科日报》等大报，都连续不断登载关于梅氏的新闻和照片，以及介绍中国戏剧的文字。《消息报》社屋顶上的流动灯光新闻，逐日报道关于梅氏的消息。

莫斯科首秀大获成功

梅兰芳到达莫斯科后，下榻于大都会饭店。

1935年3月14日，梅兰芳一行参加了苏联对外文化协会举行的欢迎午餐会，苏联对外文协会长阿罗舍夫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欢迎词。

3月19日，中国驻苏大使馆举行茶会，苏联外交人民委员会委员长李维诺夫夫妇、副委员长克列斯丁斯基、苏联政府要员、各国使节、苏联文艺界人士、旅苏华侨、中外记者等出席，梅兰芳还和刘连荣在使馆大厅里搭起的小戏台上表演了《刺虎》一剧，博得全场的掌声。3月21日，苏联驻华大使鲍格莫洛夫在外交人民委员会迎宾楼举行晚宴欢迎梅兰芳一行，“招待梅兰芳委员会”的全体成员及各界人士出席。鲍格莫洛夫大使致词说：“这次梅博士能到苏联来表演，可以说是中苏两国文化合作的先声，若能由此而推进各项合作，则必有益于世界的和平。”

1935年3月23日至28日，梅剧团在莫斯科音乐厅正式公演6天。从3月5日即开始售票，不到一周全部戏票便告售罄。苏联对外文协为了使观众更好地了解中国戏剧及剧情，专门编印了《梅兰芳与中国戏剧》《梅兰芳在苏联所表演之六种戏及六种舞之说明》和《大剧院所演三种戏之对白》等三种俄文书籍，在剧场出售。

3月23日首场演出的剧目是：梅兰芳、王少亭的《汾河湾》，刘连荣、杨盛春的《嫁妹》，梅兰芳的剑舞，朱桂芳、吴玉玲、王少亭的《青石山》，梅兰芳、刘连荣的《刺虎》。观众反响十分强烈，梅兰芳谢幕10次之多。另外几天梅兰芳演出的剧目有《宇宙锋》《打渔杀家》《虹霓关》《贵妃醉酒》以及《西施》的“羽舞”、《木兰从军》的“走边”、《思凡》的“拂尘舞”、《麻姑献寿》的“袖舞”等。

（作者系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上海艺术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