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分社姜伟超：看看那些泪水
今天我给大家讲讲采访中遇见的那些泪水。
一位老人的泪让我知道，人到绝境，连流泪都是无力的。２０１６年４月份，一位在兰州市驻村的干部告诉我，他所在的村子有位叫周良民的６７岁孤寡老人，因无力建房，在山坡上挖洞居住７年，成为“穴居人”。这位驻村干部反映多次，最后泥牛入海。
我去找周良民那天，正下着大雨。老人的“家”在村外一个斜斜的土坡上，分上下两个洞。上面的洞是卧室，跪下刚能爬进去；下面有一个半圆形的洞，直径约三十厘米，是取暖用的火洞。因为野狗太多，老跟周良民争食，几个土豆是他的全部存粮。
我被震惊了，问老人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周良民用手抠住洞边的一块土，牙齿几乎掉光的嘴张得大大的，脸上做出哭的表情，但却又没有哭，只是发出往里吸气的赫赫声。嘴唇哆嗦了半天，一滴浑浊的眼泪慢慢从周良民眼窝溢出，还没等流下来便又消失不见。真正绝望的人是没有泪水的。
临走时，村民告诉我，老人恐怕过不去这个冬天了。回到分社天已擦黑。我忘记了吃晚饭，怀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心情，给兰州市主要领导写了一条专供稿，当晚便通过分社的渠道送了出去。
再见周良民是一个月半后，房子已经建好。在尚未干透的新房前，周良民远远看到我便咧开嘴哭的像个孩子。他说：“想不到我还能死在自己的房子里。”
触碰社会的苦痛，是记者的责任；不让绝望的人没有泪水，更是记者的使命。
作为一名政法记者，我看到过很多人民警察的泪水。在一次抓捕毒贩行动中，毒贩驾车高速冲卡。眼看一年多的布控心血就要打了水漂，一名缉毒警察毅然发动警车迎面撞了过去。毒贩抓住了，这名警察却趴在已经扭曲变形的驾驶室内哭了。我问他为啥哭，他说我幸亏没死，我孩子还没满月。
但在这里，我更想跟大家讲讲一名女毒贩的泪水。她叫徐文静，第一次贩毒时只有１７岁，还是一名高二女生，成绩在全年级都是前几名。２０１５年我遇见了１８岁的徐文静，当时她已因多次从云南往甘肃贩毒被关进了拘留所。
２０１４年春节开学后的一天，徐文静回家晚了点，父亲便把她关到门外，还说了一些难听的话。为生活所累的父亲一向性情暴躁。徐文静再难忍受，在同学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乘车到了兰州市。
身无长物的徐文静找了一份卖口香糖的临时工作。白天沿街推销，晚上徐文静到酒吧、ＫＴＶ、慢摇吧这样的场所售卖口香糖。在这里，徐文静看到了一个不同的世界，也认识了很多出手阔绰的“朋友”。半个月后，徐文静的父母找到了她，把她带到学校继续上学。
家人认为女孩离家出走是“变坏”了，而学校认为除了学习，其他的都属家长管。对此，父亲给予的只是变本加厉的暴躁和挖空心思言语打击、羞辱。一个月后，徐文静再次弃学离家。
徐文静决心活出个样来给家人看，城市里的灯红酒绿、夜幕掩盖下的浮华，让许文静简单地认为有出息的最好方式就是有钱。”又过了一个多月，２０１４年５月份，面对房租都交不起的窘迫生活，抱着对未来的憧憬，在刚结识的“男朋友”小马哥的蛊惑下，徐文静只身飞往云南。
仅仅一年的时间，学校里少了一名好学生、家里少了一个好女儿、社会上多了一名女毒贩。徐文静说：“我以为自己成熟了，其实并不懂人生的意义，也不懂正确理解社会。如果当时父母和学校能对我多一些关心，多一些直接表达的爱，我也不会有今天。”说起那段不堪的经历，徐文静淌满眼泪的双眼望着记者，饱含追问和无助。
目前我国涉毒青少年群体每年增长比例超过１０％，已成涉毒主要群体。学校失教、家庭失管、社会失友、个人失律推动着大批青少年走上涉毒之路。
徐文静的眼泪让我有些躲闪，也让我更加坚信，把社会唤醒、把社会的责任唤醒，是一名新华社记者最崇高的职责。
下面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叫羊小平，曾经是一名贫困“山民”。
就在１年前，羊小平一家还世代生活在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临潭县冶力关的山上。冶力关是甘肃有名的自然景区，山下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富裕，但崎岖的山路将羊小平一家和山下的繁华一分为二。山太大了，出门走一天也难碰见谁。孤单久了，人就消沉，羊小平说山上的人经常一两个月不洗脸。
羊小平成家生子后，不想让孩子继续当山民，他出去打工，想尽办法挣钱。山上缺水，干上一段时间羊小平就需要回山上给家里挑水，次数一多，就会被辞退。久而久之，羊小平绝了打工致富的心思，回山种地。山地很“薄”，种下一粒种子不见得能产出一粒粮食。儿子每次想吃肉，羊小平都答应的痛快，但下山买肉的脚步越走越慢，十次倒有八次折了回去。
２０１４年，羊小平４２岁了。这一年，扶贫奔小康步伐开始加速。为了不让一个贫困户在奔小康的路上掉队，甘肃省及甘南州针对羊小平们实施的搬迁扶贫工程也在加快推进，并定下了周密的扶贫搬迁方案，让山上的贫困户离开大山，拔穷根。羊小平拿出了准备给儿子娶媳妇的所有积蓄，领到了政府的４万元补贴，又在政府的帮助下从银行贷了２０万。一年过后，统一规划、统一施工的二层徽式小楼在山下的移民新村盖起来了。
如今羊小平的农家乐已经营业。６月份，记者再次回访羊小平，在山上半边已经开裂的土房子里，羊小平久久驻足。“以前的日子真是不敢想……。”一句话没说完，羊小平哽咽了，他借着点烟，转过身去。再转回来已笑脸：“过去了，不提了。”
是啊，扶贫攻坚的推动下，越来越多的羊小平会告别苦难，迎来辉煌。作为一名记者，应该悲痛着人民的悲痛、喜悦着人民的喜悦。记录这些泪水使一名记者的光荣使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