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6点20分,东方微微泛白,由远及近可以看到天空中模糊的云团和一个逐渐升高的光点,刚起飞的航班慢慢爬升着高度。视线往南,目之所及的天空里几个光点排成行,不疾不徐向着跑道的方向移动。地面上,高杆灯闪着耀眼的光芒,轰鸣声依旧。
塔台管制室里,比白日安静但绝不清闲,一句句指令如掉落在玉盘里的珍珠,干脆清晰掷地有声。作为一座机场运转的中枢神经,365天、24小时,这里从不“打烊”。对于华北空管局塔台管制员孔惠敏来说,这只是普通的一天。而在中国大地上,上演着一年一度的春运大戏,民航作为一个重要舞台,承载着6500万人次的出行需求。
工作12年,只在家过了1次年
还有几天就是春节,团圆是这个节日最大的主题,也许很多人已经团聚,或者已经踏上归途。对孔惠敏来说,今年过年还是在岗位上度过,大年初一、初二他值班。
“一个班组里40多个人,能回家的只有几个,一般像孕妇,肯定会照顾,还有就是很多年都没回过家的,大部分人还是要正常工作。” 说起过年,他很平静,总感觉少了点“年味”。
从2006年参加工作,他只在家过了一次年。过年,只能通过电话给父母拜个年。“要是大年夜里值班,就提前给家里打电话,不然等我下班就凌晨了,他们都睡了。”因为他的工作性质,过年的时候妻子只能独自一人回家陪陪父母,短暂停留以后再回北京跟他一起过年。
唯一在家过年的那次,是2015年,他带着新婚妻子回老家过年,又拜访了岳父母家。“那年我休了两个班,10天假。”说起在家过的那个年,孔惠敏笑的很开心。“我父母都是那种不怎么会表露情绪的人,他们也很理解我的工作,也不会因为回不了家过年有怨言什么的。但是那次,能感觉到他们特别开心,一起贴春联啊,吃年夜饭,特别满足。”
“突如其来”的假期,倒是让亲戚朋友很意外,见了他都问怎么突然回来过年了,平常事成了稀罕事,他开玩笑一样讲着这个故事。
他说,每年回家的时候,会跟父亲喝点儿酒,有的话,喝了酒才说得出口。俗语说,父母在不远游,不能陪在父母身边过年,他说心里还是会内疚,觉得亏欠了父母。说到这儿,孔惠敏点了点头。
在他的家乡,江西九江市,元宵节的时候会在湖边放烟花,他已经很多年没看过了,但他说,他在塔台上看过烟花,很漂亮。因为是制高点,视野好的时候能看到几十公里外的烟花。
“其实,也挺欣慰的,虽然我们不能回家,但是我们把那么多的人平安送回家了,也挺开心的。”过年的时候他们会跟机长互道新年快乐,也算有了节日的氛围。
从被师父赶下席位到主任管制员
孔惠敏虽已过而立之年,感觉却像刚走出象牙塔。秀气的外表书生气十足,瘦高、文质彬彬、戴一副宽大的眼镜,同事说他是班组里的颜值担当。他总是很平静,情绪起伏很小,他说可能是职业的原因,不管生活中发生什么事,一旦准备上席位,都必须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跟很多人一样,他的民航梦源于飞机,觉得这个行业很神秘。在中国民航大学,学了两年的材料物理后转到交通运输专业,才开始接触空中交通管制这个行业。
“跟学物理不一样,管制不需要有太多创造性地发挥,需要的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发出正确指令,突发情况比较多,压力也更大。”
管制员这个职业很特殊,学校只教授一些基础知识,由于每个地区、每个机场都有自己的特点,要想真正成为一名管制员,需要经过很长的见习过程,跟着师父学,积累经验、锻炼心智,才能独立拿话筒指挥飞机。
刚见习的时候,他还住在单位宿舍,每次上班前都会先看看窗外,去了解机场运行的方向。首都机场一般情况下向北运行,碰到向南运行的时候他会提前先想好预案,因为向南的情况遇到的少,当学员的时候这是最大的考验。
即使到见习后期,任何的松懈都有可能导致犯错。“印象最深的一次,我在发指令的时候造成了地面上两个正在滑行的飞机有可能发生冲突,师父特别生气,当时就把我从席位上赶下来了,让我好好反省一下。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好几个小时才缓过来。其实,师父这么做是在保护我,因为一旦情绪上受到影响,后面的指挥有可能会继续犯错。”事后,孔惠敏反思了很久,还给师父写了检查,在错误中成长,他明白了要时刻保持如履薄冰的警惕性,才能把这份工作做好。
如今,他已经成为一名出色的主任管制员,他带过的六七个徒弟也成为了独当一面的管制员。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2016年5月3日,《焦点访谈》用一期专题介绍了管制师徒,让管制员这个行业走进了大众视野。孔惠敏和他的徒弟吴森作为塔台管制员代表登上了这个全国影响力最大的节目之一,节目播出以后在空管业内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我父母、包括我岳父母都看了节目,还有很多朋友都给我打了电话或者发短信,他们还是觉得很骄傲的。但是对我来说其实没什么影响,也没有造成负担。”孔惠敏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倒是他的徒弟吴森说起这件事很兴奋,“我妈到现在有时候还会回看那期节目,很骄傲,常提醒我千万不能忘了师恩。”
孔惠敏说自己带徒弟以后才慢慢开始理解师父当时的良苦用心,颇有一种养儿方知父母恩的感概。刚放单的时候是最容易放松的阶段,觉得自己能力达到了,自信心建立了,又没有了师父管束,一旦这种自信过了头就有可能会犯错,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所以就会特别留意徒弟的这个阶段,确保他能时刻保持警醒。谈到工作,他说的最多的词是“如履薄冰”,对自己的职业心存敬畏,大概是最好的警钟。
现在吴森也是教员了,成了当年孔惠敏的角色。“师父现在不再紧盯我的指挥细节,而是更多的传授我一些代教的经验,比如怎么观察学员的情绪、提醒他有可能出现的问题,就像当年师父带我一样,把不安全因素扼杀在摇篮里。”
管制学员在见习期间,不承担安全生产责任,责任由师父一人承担,带徒弟既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又要承担更大的压力,徒弟的身上总带着师父的影子。
首都机场,旅客吞吐量连续七年排名全球第二。2018年春运第一周,起降11855架次航班,日均1693架次。在塔台管制室,以平均一架航班至少20句指令计算,一天就是几万条,而他们的工作是保证指令正确率100%。
跟师父一样,吴森说今年过年他也不回家。
有媒体曾报道,每一张机票背后有超过115个民航人在守候,而在空管行业就有十几个岗位24小时为每一架航班提供服务和支持。过年了,空管人反而更加繁忙,在几百万个家庭团圆的背后,是他们不露声色的坚守。(文/吕思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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