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张均斌与卓拉哨所战士在一起。由于封山期长,交通不便,哨所上最近的报纸是两个月前的《中国青年报》。
卓拉哨所位于中印边境锡金段,海拔4687米,被称为“挂在天上的哨所”,每年有长达半年的封山期。4月28日,我参加“壮丽70年·奋斗新时代”大型主题采访,乘机抵达拉萨贡嘎机场,天还大亮,日头很烈。接下来的两天,我和其他媒体记者从拉萨来到日喀则,又到了亚东县。我的身体每时每刻都在与高原的气候较着劲儿,偏头痛、脖子酸胀,常见的高反症状,我一样没落下。
卓拉哨所距连队12公里,坡陡路险,四五月积雪仍没膝,即使是体力较好的士兵,步行上哨所也得近5个小时,更别提我们这群初上高原的记者。
仗着年轻、体力好,我没打退堂鼓。前辈们的新闻经验告诉我,只有抵达现场才能采写出好故事、写出好新闻。大家决定闯一闯“挂在天上的卓拉哨所”。
高原气候多变,可能山脚晴空万里,半山腰大雨倾盆,到山顶就是一场暴雪。5月1日早上9点半,我们一行开始“闯卓拉”。
此前,听战士们说,上卓拉的关键是要翻过三道坡,分别是“忘乡坡”“忘情坡”“忘忧坡”,其中“忘情坡”最险,坡度近80度,不踩实,就容易滑落。
起初是一段较为平坦的山路,我还能轻松地和身边的战士聊天。等到上“忘乡坡”才真是考验,体力成倍地被消耗,我只能顾及自己的脚下,第一道坡就花了近1个小时。休整时,我明显感到心脏在快速地跳动,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气。第一道坡有人就因体力不支被拦下了。
上“忘情坡”时,大家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基本走100米就得停下休整,我再提不起力气说话。“忘忧坡”离哨所大概还剩下最后一公里。可此时我的腿已经软绵绵了,一脚踩进雪坑,要咬牙用力拔出来。
翻过“忘忧坡”,想上卓拉哨所,还有200多级台阶,此时我只想一屁股坐在地上,鞋子里进雪了,脚上没热气;手套摘下一拧,都是水;身上觉得热,可就是不出汗,难受得很。上了卓拉哨所那一刻,我的脚实在迈不动了,只能在原地喘气。我们上哨所不久,外面就下了暴雪,很快把我们一路的足迹都掩了去。
稍晚,我忍着欲裂的头疼,开始准备采访。很多时候,做事得憋着口气,一泄劲儿就全白费了。
哨所的战士很辛苦也很可爱。因为缺水,平日里,他们最常做的就是“打雪”,用雪水来烧水、洗漱、做饭……两年前买的牙膏,他们中有的到现在还没有用完;如果想好好洗一个热水澡,或许要等几个月下去连队一趟。外面一打雷,他们会立刻切断所有电源,把手机关机,因为雷电经常沿着各种导电物质到屋里乱窜,还打毁过他们的手机、烧焦过他们的眉毛;山上信号不好,唯一的信号塔被一条山脊挡住了大半。闲时,若是天气好,他们会跑到山脊上,和家人“通话”,电话那头的父亲、母亲、妻子、女朋友已经几个月、一年甚至两年没见过自己的儿子、丈夫、男朋友。他们要自己“背菜”,连通山上的索道建好之前,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得下山去把物资背上来,每年11月到次年6月,大雪封山,他们得在封山之前“冬囤”。
1999年出生的吕胜超来哨所之前从没见过这么的大雪,一夜之间,通往哨所的台阶就被雪全覆盖了,结果第二天一试,雪比他还高。吕胜超刚来时就喜欢堆雪人、掏雪洞,在火炉旁烤火对他来说是最幸福的事。“背菜”时,“雪往脸上打的时候生疼,手抓着石头就被‘粘’住了”,回来时,把脚往热水里一放,立刻 就抽筋了。
班长杨东儒当了13年军人,前段时间,妻子又为他生了一个女儿,子女双全,他别提有多开心了。从军这么多年,他觉得特别对不起家人,尤其是妻子,为他们的家付出了太多。这个腼腆质朴的男人说起妻子,眼眶红红的,“她和儿子一起患重感冒,去医院输液,两个小时的输液时间,她硬生生调快了,只输1个小时,就去照顾儿子,也不告诉我。”“煲电话粥”时,妻子偶然说起这事,杨东儒“心里很不是滋味”。
前哨长嘎桑次仁说,哨所里的战士平日见得最多的就是雪和山,偶尔见到一只附近的牦牛都是稀奇事。去年,县政府某单位来了5个人慰问他们,队伍里有两个女生,士兵们激动了好久。临走前,女生主动要求给士兵们一个拥抱,哨所里年纪最小的新兵直接红了脸……
我听得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又心里发酸。凌晨3点多,我醒来开始吸氧,这一天的经历,如同电影般在脑海中闪过,只觉得驻守在天上哨所的卓拉战士太可爱、太可敬,一时竟再找不出更多词语来表达心中的情感。(张均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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