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至凡生前照。厦门六中供图
7月21日,厦门六中音乐老师高至凡曾教过的厦门六中合唱团学生追念老师的留言。新华社记者魏培全摄
7月21日,在厦门六中音乐老师高至凡的追思会现场,合唱团学生含泪送别自己的老师。新华社记者魏培全摄
一位平凡的音乐教师,28岁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7月19日的18:30。
他离开后的短短几天里,网上的悼念如雪花般铺天盖地。有关他和厦门六中合唱团的故事,网络总点击量已超过3亿。无数人听着孩子们清澈的合唱,潸然泪下。
他叫高至凡,厦门六中的一名音乐教师。在短短5年的教学生涯中,他用自己对音乐的领悟和热爱,带领一群孩子,把音乐“玩”出了各种新潮的花样,走上了全国的舞台,让一群孩子迸发出了青春最美的样子。
还没来得及好好说一声再见,他就化作了一颗夜空中最亮的星,继续照亮孩子们成长的路。
许多人说,他最伟大的作品不是备受关注的阿卡贝拉合唱,他留给人间的是他追求音乐时的“痴狂”,对音乐教育的不懈探索。
更多人说,虽然高至凡年轻的生命戛然而止,但他的一生让无数人思考,教育的初心是什么,教育最美的样子又应该是什么。
夜空中最亮的星
7月21日下午,一场特殊的追思会在厦门福泽园安亲堂举行。没有低回的哀乐,几十位厦门六中合唱团的孩子,清唱了一首高至凡生前改编的《夜空中最亮的星》,送别他们最爱的高至凡老师。
“高老师您醒醒呀,前几天您还在给我们排练歌曲,还和我们开玩笑,您现在一定也是在和我们开玩笑对不对?开学我们还等着您回来继续带我们唱歌呢!”孩子们哭着。
告别厅里,人们手捧鲜花,默默地拭着眼角的泪。
“放假真是太爽了,做梦都会笑醒”,这是厦门六中音乐教师高至凡7月19日上午发出的最后一条朋友圈。忙了一个学期的他,正打算好好享受下难得的假期。
几个小时后,同住的室友发现他不对劲,急忙叫了救护车。然而,19日18:30,因为突发重疾,高至凡倒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年轻的生命戛然而止,永远定格在了28岁。
高至凡的讣告发出后,一传十、十传百,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全国。
7月20日,上海彩虹室内合唱团专场音乐会前,得知高至凡去世消息的艺术总监金承志悲痛之余,临时决定加演歌曲《如果明天就是下一生》,献给好友高至凡。歌声中,合唱团成员和台下的观众不住擦眼泪。
“高老师,很遗憾第一次认识您,就是您离去的消息。但是,厦门六中阿卡贝拉合唱团孩子们天籁般的声音、最纯真的笑容,已经让我们的心灵得到了净化,回到了最初的美好。谢谢您。”一名网民留言道出了很多人的心声。
高至凡最亲密的搭档、和他一起创建阿卡贝拉合唱团的徐聪,朋友圈至今停留在高至凡去世的那一天。
“想不到,至凡会走得这么突然。这两天,我一次又一次想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想约他跟我一起共渡难关。”徐聪哽咽着说。
“高至凡的名字可能不为人熟知,但他和同道一同组建的厦门六中阿卡贝拉合唱团,却家喻户晓。”专程从外地赶来参加追思会的一位观众告诉记者,自己第一次在网上听到《稻香》这首歌时,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阿卡贝拉,也称“无伴奏合唱”,是一种不使用任何乐器伴奏的合唱方式,演唱者需要用人声模仿乐器,以及通过多声部叠唱创造丰富的声音。
从2017年9月开始,高至凡和搭档徐聪一起,把阿卡贝拉的表演形式引入传统的校园合唱团中,并将孩子们的合唱录制成MV。视频发布到网络上后,受到了无数观众的喜爱。
《凤凰花开的路口》《青花瓷》《稻香》《送别》……高至凡带领厦门六中合唱团创作出的每一首歌曲,几乎都是第一时间在网上获得极高的点击量。
“我猜,这是一所初中,演出的礼堂很干净,钢琴擦得很亮,校园里绿树红墙。我猜,学生们每周二周四练习,他们放学结伴同行,很多年以后,他们奔向五湖四海,温暖了全世界的人。”这是一位网友听了《凤凰花开的路口》后写下的心得。
如今,这个让阿卡贝拉合唱走进校园的教师,已经化作了天上最亮的一颗星。
用爱、用玩教学生学会音乐,感知生命
在历届学生这里,高至凡的称呼不是“高老师”,而是“老高”。
“老高”第一次来上课的时候,扎着小辫,走路带风。
看着这个充满“艺术家气质”的年轻教师,孩子们眼里充满怀疑:“这位老师比我们大不到十岁,他能教我们?”
“老高”什么也没说,用一个鼓,就着学校的上课铃声,来了一段即兴创作的打击乐。
“哇,太帅了!”孩子们从来没见过这么“潮”的音乐课开场白,顿时兴奋了起来。
“老高身上有一种神奇的魅力,只要他一到学生中,就立马成为‘绝对中心’。”刘晓奇是高至凡任教厦门六中合唱团时的第一任团长。如今,已在大学求学的刘晓奇回忆,“他明白孩子们爱听什么,爱唱什么,能够用最短的时间调动学生对音乐的兴趣,进而跟着他学音乐。”
厦门六中副校长戴鹭坚记得,2014年,当厦门六中招聘音乐教师时,高至凡在厦门大学艺术学院前来应聘的毕业生中,成绩并不是最优秀的。然而,学校之所以选中了他,就是看上了他身上那种无穷无尽的潜力。“音乐在他的手中有无限的可能,他的课堂始终有一种独特的张力。”
在课堂上,老高几乎从来不对学生发脾气,学生却为他的才华而折服。学生表现不好的时候,老高停下来,表情夸张地说,“你们唱的是什么鬼嘛?”或是,只要他投去一个失望的眼神,就能让孩子们顿时觉得不好意思,乖乖地听他的话。
和老高在一起,学生们很快乐。
“他会带红酒瓶塞到课堂,让我们咬住发音,训练共鸣;为了让我们不要紧张、放开表演,他会假装自己是霸王龙,做出可怕的样子在教室里跑几圈,惹得大家哈哈大笑。”阿卡贝拉合唱团团员蒋芷涵说。
生活中,老高是学生们的“贴心大哥哥”。聊天谈心不在话下,哪个孩子头疼脑热,他都会第一时间找到家长。
“参加合唱团排练其实对孩子们来说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但他一直告诉我们,让孩子快乐享受音乐,累了就好好休息,不要焦虑。其实他自己白天上课、排练,晚上创作,编曲,承担了多少的压力,我作为一名钢琴老师很清楚。高老师从不把压力表现在学生面前,孩子们眼里永远只有阳光可爱的老高。”一名厦门六中的家长说。
厦门六中艺术团团长陈琦说,老高来到学校以后,给音乐组带来了一股“清流”:“音乐艺术对于他而言,从来是充满魅力的,他一直带着孩子们在音乐当中玩,让孩子们在玩的过程中喜欢音乐,感受音乐,热爱音乐。这就是他教学的最大魅力所在,用爱、用玩教学生学会音乐,感知生命。”
高至凡的一位学生为写了一段悼念的话:
如今,依旧能清晰地想起高老师排练时的一丝不苟、相处时的嬉笑怒骂;想起他在演出时马不停蹄地台前幕后;想起他带我们唱过的第一首歌;想起那个炎热的夏天里他标志性的笑容。
老高,想你。
为音乐而生,至简至纯
高至凡是一个为音乐而生的人,他活得纯粹而简单。这是不少他生前朋友给他的共同评价。
“一个爱音乐的大男孩。”厦门六中校长欧阳玲至今仍记得初次见到高至凡时的模样。
2016年8月,刚刚调任厦门六中校长的欧阳玲,在夏日的酷暑中,看到一个年轻老师满头大汗,哼着歌,蹦跳着出现在她面前。
还没聊几句,这名年轻老师就说:“校长,现在合唱团排练的大礼堂是临时场所,我想要个专属的排练厅,让孩子们有空调吹,不那么辛苦。”
听到这个请求,欧阳玲被打动了。“你先去找想要的教室,找到了咱们一起商量怎么改造。”
而当高至凡听到欧阳玲的这个回复,眼里透出了满足和开心。
在高至凡的大学老师、厦门大学艺术学院教师郭伟看来,虽然在学业上高至凡的表现不是最优秀的,但他“几乎就是为了音乐而生的那种性格,纯粹得让人印象深刻”。
当别的同学在拼命考各种证书,为以后就业焦虑的时候,高至凡却显得有点“离经叛道”。
“他会和我聊起音乐史,聊起他对各种音乐流派的理解,一聊就是好久,他还会去尝试学习各种各样的乐器,锻炼自己全方位的音乐感知能力,他也会去参加各种乐团,不断触摸音乐最新潮流。”郭伟觉得,高至凡在厦门六中能够组建阿卡贝拉乐团,和他的性格分不开。
厦门六中合唱团已有20多年的历史。一开始,高至凡觉得合唱是“老派”的艺术,有个性的他总想在音乐上做一些有意思的、别人没有尝试过的东西。
一次偶然的机会,高至凡听到了阿卡贝拉表演,立即被吸引住了。他和多年的音乐搭档徐聪一拍即合,决定用阿卡贝拉的演绎方式,做无伴奏、多声部的合唱。
此时,正逢厦门六中初中部合唱团成立,“老高”自告奋勇地找到学校,说他想带孩子们玩阿卡贝拉。
“一开始他们纯粹是出于一种热情,想要把新的表演形式引入校园中,这是校园合唱上非常有意义的探索。其实阿卡贝拉不是一个新鲜事物,国内很多合唱团与乐队也都在做,但可贵之处在于,他们配合默契,徐聪负责放手去改编音乐、高至凡负责排练,又不拘泥于传统合唱形式,在图书馆、教室中,用书本、杯子等最简单的乐器,用最适合表现青春校园的展示方式,打动了各个年龄层的观众。”郭伟说。
高至凡毕业后,郭伟惊喜地发现,曾经青涩的学生,成熟得像是一位工作了十几年的资深老师一样,在课堂上特别放得开。
“他想要尝试的东西,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做到极致。这一点特别难得。”
看到包括高至凡在内的合唱团全体教师的努力,厦门教育主管部门、厦门六中也不断给他们创造更大、更宽松的舞台:高至凡第一年想办乐团,厦门六中全力支持他建立了室内混声合唱团;随后在鼓浪屿音乐厅开“六中音乐会”,再过一年,音乐会开到了厦门大学;高至凡请青年指挥金承志等来学校为孩子们辅导,学校不仅给予经费支持,还把培训资源分享给厦门许多学校。
在帮助高至凡父母整理遗物时,戴鹭坚发现,高至凡工作5年,但所有“家产”只有几箱唱片、一部手机和一张余额不多的银行卡。
每到放假,高至凡都会自费到北京上海“拜师学艺”。
“他就像一块海绵,在别人看来他已经是成功的音乐老师了,但在音乐的路上,他永远不满足,永远在不断学习。”戴鹭坚说。
就在前两个月,高至凡还告诉他,自己正在写两首原创的新歌,融入了一些新的元素,打算一开学就带着孩子们排练,让合唱团玩出更新的花样来。
他走了,留下对音乐教育的思考
六中合唱团“走红”了,高至凡却更加低调了。
他从不主动抛头露面,在实在推不掉的媒体采访中,他一定会把搭档徐聪和学校带上。
同事们戏称老高为“佛系”老师。
2018年,因为高至凡在音乐教育上的贡献,厦门六中为他申报市创优突出业绩奖。今年,学校还为他申报省五一劳动奖章。
然而,高至凡在荣誉面前表现出了十足的“个性”,拒绝提交任何申请表。最后,所有的申报材料都是他的同事替他撰写的。
“我们已经约定,最近都不去看朋友圈,都不去看之前老高带我们排练的歌,但总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点开看。”
厦门市教育局副局长郑朝南说:“合唱团的成绩不是高至凡教育的最终目的。更重要的是,学生们通过和他一起‘玩’音乐,学会欣赏美好的事物,学会把快乐融入学习的过程中,更学会怎么征服看似不可能的目标。有了这种经历,孩子们未来的成长,会很美好。”
“对高至凡教过的孩子们来说,送别老师的追思会也是一场特殊的成人礼。高至凡老师就像是他们生命最美好年华中的一盏明灯,为孩子们指明了人生的无限可能。虽然陪伴的时间只有短短一两年,但是,这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将会永远留在孩子们的心里,他们今后一辈子都会从中获得无穷无尽的精神动力。”戴鹭坚说。
南京艺术学院教师满新颖说:“高至凡是一位有理想、有想法的老师。他的去世,对音乐教育是一个损失。他打破常规,在合唱教育中找到一种非常新潮的尝试,让孩子们喜欢,还让大众看到了校园音乐的无限可能。”
如今,走进厦门六中合唱团的排练教室,一切陈设如昨,就像高至凡和孩子们刚刚下课离开一样。一切似乎都没变,不久后,歌声又将在这里响起。
一位网民写道:把简单的事情做好就是不简单,把平凡的事情做好就是不平凡。高至凡最让人感动的,就是那颗育人的初心;纯粹而洒脱、不带任何杂质,一心为了音乐教育、享受艺术,给学生美的感受的初心。这是一位极其简单又极其不简单的最美教师的模样。
“我们一起做了很多奇妙的事情,这些事情很多还正在进行中。至凡虽然走了,但这些事情今后还会一如既往地进行下去,我们要把音乐做得更好,这一定也是他所希望的。”徐聪说。
教育部前新闻发言人王旭明在朋友圈中写道:在教育被附加了太多因素,孩子们太累的今天,如何让教育回归本真的模样,让孩子们萌发出青春应该有的样子,高至凡老师通过他5年的教育生涯,给我们留下了很多思考。享受音乐,并且把最美好的东西教给学生,让艺术启迪学生的人生,让他们活出最美好的样子。这也是时代的心声、时代的呼吁。(记者陈弘毅、付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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