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曲折的帕里河逆流而上,穿过河谷、险滩、悬崖后,站在雪山顶上极目远眺,一个形似“堡垒”的村落出现在眼前,这便是巴卡村卡热人家。
卡热组,一个距离北京5000余公里的偏远村落,位于西藏阿里地区札达县楚鲁松杰乡。这里雪峰矗立,山高谷深,与印控克什米尔仅有半山一河之隔。
卡热,藏语意为“堡垒堤坝”。据传,卡热的先民曾住在河边悬崖上的洞穴里。堡里仅有一扇门进出,一条路通达。村里老人索朗多杰说,凿穴群居是为了防御强盗。
旧西藏,楚鲁松杰十分封闭,盗匪猖獗。西藏和平解放为边陲居民送来了新生,翻身当家的卡热群众,赶走盗匪、发展生产、放牧巡边,并成为“神圣国土的守护者、幸福家园的建设者”。
“古堡”换新颜
海拔4000米的卡热生产组,原本叫卡热村,是原曲松区的一个边境行政村。2012年,西藏自治区决定设立楚鲁松杰乡,卡热随之成为一个新的边境生产组。
74岁的索朗多杰和69岁的老伴旦增措姆,一直住在村里。
今年开春,老两口从阿孜冬季牧场迁回边境小康村的新房里。平房内,卧室、客厅、厨房、储物间、厕所、大院等划分合理,宽敞的院落里能种菜养花。
“现在社会安稳,没有强盗,住上了这么好的房子。”索朗多杰老人喝着可乐说,“这样的生活,一辈子想都没想到。”
以前,卡热村属于西藏托林寺的势力范围,村民除了给寺院纳税、支差役外,还要提防强盗的劫掠。
沿着曲折的河床,索朗多杰带记者来到了祖辈居住过的“堡”下。只见悬崖上洞穴密布,在经年的风吹日晒和雨水冲刷下,多处已坍塌,状若峭壁。
曾攀岩到洞穴里的乡干部格桑多吉给记者描述说,洞里没有窗户,一片漆黑,里面有石灶和已熏得发黑的石凳,犹如古人留下的遗址。
国家对边境地区的关心关怀和长效治理,为卡热村送来了曙光,解放军赶跑了土匪。卡热人走出“古堡”,在对岸的山腰上建起了属于自己的第一代房。低矮、狭小,如今已是断壁残垣。
2005年,国家补助6000多元,索朗多杰领着子女在老房前建起了土木结构的第二代房。房屋分为两层,每层约30平方米。虽然墙壁和地面是夯土而成,屋顶的椽子也很稀疏,但家人十分满足。
“我们再也不用住在窑洞里了。”索朗多杰的妻子旦增措姆拉着丈夫的袖子说。
过了七年,国家在西藏实施农牧民安居工程,卡热人家又动起了盖新房的念头。于是,一座座砖石房在山腰上建了起来,客厅和卧室是藏族风格的图案,还吊了顶。如今,这里圈养牲畜。
2018年,巴卡村边境小康示范村项目正式启动。按照人均30平方米的标准,卡热群众每家都分到了一套独家院落。帕里河在村庄脚下欢腾,古堡、老房、新房赫然相对,三面环山的小康新村犹如掌心之宝,在夕阳和雪山的掩映下熠熠生辉。
“衣食”两重天
女主人一声“开饭了”将记者的思绪拉回到了眼前。村支部书记次白益西家的餐桌上摆了一菜一汤:青椒土豆炒牛肉和白菜汤。另外,还有风干牛肉和酸萝卜炒牛杂,用来下酒。
谈笑间,记者在次白益西家里吃了一顿香喷喷的晚饭。眼下这么一顿家家都能吃得上的平常饭菜,在旧西藏,应是领主才能享用到的盛宴。
“那时,地里产的青稞不多,牛羊也少。”在老人索朗多杰记忆里,家人从来就没有吃过饱饭。每年不到藏历六月,青稞就吃完了,只能以土豆、野菜充饥。
吃穿的变化,让索朗多杰感慨万千。他盯着记者说,我小时候,整个冬天一家人才有一只羊吃,根本没见过米面。现在我们米面不愁,牛羊肉充足,出山一趟,还能买到新鲜的菜蔬水果。
至于穿着,过去大多是手工纺织氆氇制成衣和牛皮缝制的靴子。由于草场有限,牲畜不多,即便是氆氇衣和皮靴,也不是人人都有得穿。在老人的回忆里,很多人是赤脚赤膊的。
由于这里长期与世隔绝,鲜有外人进入,当1959年的西藏民主改革如浩荡东风吹过万里高原的时候,这里成为全西藏仅有的几个没有进行民主改革的地方。
改变,从1962年开始,在党的领导下,这一年楚鲁松杰的人们不再向领主和寺院交税。深山里的群众,第一次吃饱了肚子。
虽然吃饱了饭,但新生活还远没有到来。21世纪初,一条仅容一辆车行驶的简易公路,穿越雪山修到了楚鲁松杰。道路的通畅,将深山和外界紧密联系到了一起。
“家里给我买了件蓝布料的新衣,感觉特别时髦。”当时只有22岁的次白益西,对此记忆犹新,“第一次看到了新鲜蔬菜,吃到了青椒和西红柿。”
道路的瓶颈被打破,人们的生活也随之改观。
每年封山前,29岁的仁青欧珠都会开着自家的皮卡车,前往狮泉河镇购买过冬的生活物资。15袋米面、400斤牛肉、20袋焦炭和4箱白菜青椒,能保证一家人过冬无忧。同时,他还为妻子央宗卓玛特地选购了新款牛仔裤和运动鞋。
“现在,手头有钱,想穿什么,想吃什么都能买到。”仁青欧珠说,“这些都是国家好政策带给我们的。”
“行路”在脚下
3月28日,是西藏百万农奴解放纪念日。卡热组的群众一大早就乘车来到巴角组,两组欢聚,隆重庆祝翻身解放60周年。
一辆辆越野车和皮卡车载着卡热组男女老幼,翻山越岭,一路欢笑,像是过藏历新年般热闹。
“泥腿子还能坐上小汽车!”在索朗多杰眼里,过去那种“出行基本靠走”,连骑马都是做梦的事,如今却变成了小汽车代步。他感叹道:“世事真的变了!”
变化的不仅是出行方式,还有路。
如今,从曲松乡到支普其的柏油公路正在铺就,乡里通往卡热、松杰、楚鲁、巴角组的通村公路已四通八达。卡热群众再也不用走路、骑马或乘牛皮筏出行。
66岁的谢朗多杰出生在西藏民主改革前,在他小时候,整个深山里是没有公路的,村前的帕里河水流湍急,需要乘牛皮筏才能渡河。过了河就只能走路,稍富裕的人家,才有马可骑。
“旧社会,我的父辈们是无路可走的。那时,脚上穿的皮靴不多,赤脚走上一天去放牧是常有的事。”谢朗多杰说。
谢朗多杰记得,上世纪80年代初,人们给县里领导提的三个愿望是:修路、驻军、建学校。
30头牦牛、15匹马驮来建筑材料,在松杰河和帕里河交汇的贡弛组建起学校,这是1985年发生在楚鲁松杰的故事。老人回忆说,第一年就招收了48名学生,当时年龄较大的学生已十几岁了。
免学费、能读书,一条现代教育之“路”正在深山里铺就。
今年39岁的强巴卓玛,12岁时才进入小学读书。“那时,教室是土木房,学校也不大。”她在校学习了汉语和数学,成为家里“最有文化的人”。如今,强巴卓玛在乡里开了商店和茶馆,能算账、会经营。
知识改变的不仅是命运,还有思维模式。每年夏秋季节,乡里筑路、建房工地开工,仁青欧珠都会去工地打工。不仅如此,他还学会了电焊、盖房技术,希望能靠技术致富。
次白益西和4家邻居合资在狮泉河镇买了一个平房,他告诉记者,寒假里孩子们可以住自家房,剩余房屋可以出租,也是一份不错的收入。
春到深山,卡热组背后的大山,依然是白雪与巨石相间的颜色,村前的农田里散发着清新的泥土气息,白杨抽绿。远远望去,“古堡”宛如嵌在雪山脚下的一幅油画,层次丰富。
“旧社会,我的父辈们无路可走;新时代,共产党带我们走向了幸福路。”索朗多杰说,“只要跟党走,就一定能过上更加幸福的生活。”(记者 陈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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