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送完餐的骑手们在医院门口合影。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47岁的李小驰是湖北武汉一个外卖站点的站长，从大年初三开始，他和他的兄弟们共同完成了一项非常时期的非常任务：为新冠肺炎定点医院的医务人员送餐。外卖骑手郭天领是河南人，这个春节他没有回家，本想留在武汉赚点补贴，却和李小驰一样，成为和这座城市“共患难”的人。

　　他们心中也有恐惧，却依然穿梭在武汉的大街小巷，为一线医务工作者送上一份热乎的饭、替照顾孩子的母亲采买一些好放的菜、为惦念爱人的外地小伙传递一片真实的心意……他们说，付出都是值得的；他们说，天晴了，太阳出来了，这座城市“肯定就慢慢好起来了”。

　　下面，是两位外卖小哥的口述——

　　能让医护人员吃上一口热饭，不去心里过不去

　　口述：李小驰

　　1月27日，大年初三。我所在站点临时接到任务，要为新冠肺炎定点医院——武汉大学中南医院义务送餐。

　　区域经理说，你问问大家愿不愿去。我说我愿意，但骑手们可不一定。当时武汉的疫情很严重，我担心骑手们心态不稳，毕竟害怕是人的本能。

　　说白了，做骑手风里来雨里去，骑个电动车到处跑，都是拼着命挣钱。我这个站点体量比较大，平时有七八十个骑手，绝大部分都是外地人。今年春节，有一半人放弃和家人团圆的机会，留下来就是为了多挣点钱。碰上现在疫情暴发，让他们义务去医院送餐，我不确定有没有人报名。

　　我试着在群里发了个消息：今晚要给中南医院送餐，哪个愿意去？我说得很清楚，中南医院是新冠肺炎定点医院，重症病人比较多。没想到，不到1分钟，有12个骑手报了名。又过了几分钟，除了平时不怎么看群消息的骑手，基本所有人都说愿意去。

　　我真的没想到，这些平时可能为一单两单纠结半天的人，现在却都义无反顾地报名免费送餐。不骗你，那天我真的哭了。

　　取餐时，我问他们为什么踊跃报名。一个骑手说，武汉现在这个样子，大马路上连个行人都没有，靠我们能让医护人员吃上一口热饭，不去心里过不去。

　　这就是一个普通骑手说的话，很质朴的一个人说的话，我心里真的……他年纪跟我差不多，没有多高的学历，其实也害怕。每次出发前，消毒措施都做得很仔细。

　　在医院大厅，你会看到各科室的医护人员，推着小推车排队等着取餐。第一次去送餐那天，我听见有人说：“哎呀，能吃口热饭了。”

　　非常时期，医院食堂没上班，他们当时只能吃饼干泡面，我看了心里很难受。

　　从过年到现在，加上我在内，每天有八九个骑手轮换着送餐。下午五点从商家出发，五点半左右到医院，一趟送150份餐。

　　每份送到医院的餐盒里，都有一张手写便签，上面是各种暖心的话。这是商家组织员工、包括普通市民写的留言。有商家还给我们骑手提供热水、口罩和工作餐。

　　我感觉武汉人现在很团结，不管平台还是商家，都做出了很大贡献。

　　我平常不送单，但每天去医院这单我必须去。我不去，兄弟们会怎么想？我没跟家人说，在朋友圈把我妈和女儿全屏蔽了，免得她们担心。我知道，很多骑手也都没跟家里说。

　　我的这些兄弟们，正儿八经都是好样的！直到现在，没有一个骑手问我，跑医院送餐有没有工资。相反，他们都说就是义务送也愿意。从年前到现在，他们一直没休息过，其他骑手回不来，这边只能靠他们顶着。

　　现在送单难度比较大，很多订单都是几袋米、几桶油的大单。小区都在封闭状态，需要客户自己出来取。有时碰上不理解的客户，不肯出来。有的人跟骑手说，我不要了，你送回商家吧，甚至极少数人还会给差评……其实我们需要的，仅仅就是一点理解和鼓励。

　　大家有时会在群里讲讲工作上的事，最爱讲的是收到客户打赏，收到两块钱都会很开心，觉得这个客户真好，知道我们不容易。或者哪怕没有打赏，给个好评、说几句暖心的话，骑手们也会很开心。他们得到了社会的认可，觉得付出都是值得的。

　　虽然人和人被隔开了，心却被拉近了

　　口述：郭天领

　　我是78年生人，老家河南，做骑手两年。

　　以前在全国各地打工。老婆是湖北咸宁的，结婚后，孩子也在咸宁长大。我自己来武汉送外卖，这边单子多。

　　今年春节，我本来计划不回家，在这边值班赚点补贴。春节后，再把父亲从老家接到咸宁，一家人团聚一下，结果碰上疫情。

　　他们来不了，我又回不去，就继续在这边送餐。

　　刚开始，不光自己有点害怕，家里人也都挂念我。河南老家的三个姑妈，挨个给我打视频，说要看一下我到底怎么样。但挂念也没用啊，只能做好防护把自己照顾好了。

　　刚才接了个单子，送到徐东大街。我有一阵子没去那边了，今天猛一去，哎哟，热闹得数一数二的大街，咋冷清成这个样子。我心里突然很失落。

　　现在骑车10来分钟，看见一辆私家车就不错了。大街上最多的人，除了我们送外卖的，就是清洁工人和执勤民警。我们骑手在路上碰见，会按下喇叭，相互打个招呼。路上不拥堵了，对我们来说可以节约时间，可我还是很怀念以前拥堵的街道。

　　现在的单子，跟过去比区别大得很。一个是单量大幅下滑，我们的收入也跟着跳水。还有就是点餐的少，基本都是商超、蔬果店的单子。

　　昨天有个单子，买了6箱鸡蛋。我的餐箱放不下，只能手提着、肩背着。到地方一看，有一箱鸡蛋破了流出来了。我给客人说，麻烦你打开检查一下破了几个，我们需要赔付的。人家根本就没检查，直接说没关系，挺感谢我们的。

　　有一次，我把东西送到后，客人有点难为情地说，家里没菜了，周边的店也叫不到，家里有小孩，她出不去，要我帮忙买点菜。我加了她的微信，去店里给她拍了蔬菜的短视频和价格，让她自己选。她说不用，随便买点好放的菜就行。我买了47块钱的菜，连小票一起给她送过去，她给我发了80块钱的红包。

　　疫情期间，大家都在家里，人和人都被隔开了。另一方面，我觉得人们之间的距离，也被拉近了。

　　我还接过一单，是个武汉的小伙子给女朋友点的餐。他在备注里说，我人在广州，怕女朋友在家吃不好饭，麻烦师傅味道做得好一点。

　　还有一个奶茶单子，客人点了三十多杯，让我送给医护人员，说他们辛苦了，想表达自己的敬意。

　　很多客人会在备注里写些鼓励的话，比如武汉加油，小哥加油！小哥保重身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等。前几天武汉天气好，我看见两个小伙子在打篮球。当时我就想，天晴了，太阳出来了，都有人出来打篮球了，我们肯定慢慢就好起来了。等疫情过去，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回趟家，我想家人想孩子了。

　　本组口述稿件均由本报记者王京雪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