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公共卫生”成为社会关注的热词。公共卫生队伍现状如何?队伍建设发展过程中遇到哪些梗阻?半月谈记者在多地进行了调研。
公共卫生专业:入学不愿报,就业不愿选
中部某医科大学公共卫生学院成立于上世纪50年代,拥有公共卫生硕士点、博士点和博士后流动站,虽然专业实力靠前,但近年本科招生情况不理想。“过去多的时候能招250人,去年只招了150人,而且第一志愿报考率只有11%,很多学生都是从临床专业调剂过来的。”该校招生负责人说。
很多在公共卫生专业就读的学生都希望转到临床或其他学科。某高校一位预防医学专业的大二学生说,与临床相比,感觉公共卫生方向就是什么都学一点,但是什么都学不精,大家都说一流人才搞临床,二流人才干公卫,很多人对专业前景没信心,想着转专业,甚至还有人想退学回家复读重考。
半月谈记者采访了解到,大部分公卫专业毕业生最后并没有真正从事公共卫生工作。高校教师普遍反映,公卫专业毕业生的就业首选是医院的辅助科室,比如医院的公共卫生科、院感控制科,“这比去疾控系统强多了”。到了博士一级,疾控中心往往是求职的最末选项。
据吉林大学公共卫生学院统计,目前大约仅有50%的学生毕业后从事公卫工作。“10年前,学生毕业了大多从事公共卫生工作,去疾控、妇幼保健院、结核病防治所、监督所等,但是越到近年,毕业后从事公卫的人数越少。”吉林大学公共卫生学院院长刘雅文说。
打打疫苗、管管档案、做做宣教,做公卫等于“三没”?
半月谈记者了解到,重治疗轻预防的社会“偏见”,导致高校里公卫专业不受“待见”,从事公共卫生工作容易出现“三没”情况——没钱,没地位,没前途。
东部某高校一公卫专业本科毕业生说,在医院虽然不是医生,但能拿到平均奖,算下来也比疾控中心的工资高。“疾控中心属于公益一类事业单位,全额拨款,工资固定,很多毕业生来应聘的时候,第一句话就问,你们这第一个月工资多少?当听到3000多元这个数字的时候扭头就走。”福建某地市疾控中心负责人说。
一位从国家疾控中心离职的公卫博士坦言,收入低是跳槽的重要原因。“有了孩子之后,奶粉、纸尿裤、玩具,样样都要花钱,每个月的工资根本不够养家。快40岁了,受教育20多年,不光不能给爸妈钱,还得靠父母赞助,心理落差太大。”
医院里的公共卫生部门也不受重视。福建某县医院有关负责人说,在县医院其他科室的眼里,公共卫生不过是“打一打疫苗、管一管健康档案、做一做健康宣教”的部门,技术含量和那些开刀做手术的临床科室“没得比”。
公卫工作不受重视,造成公卫队伍的不稳定,人才流失现象十分普遍。国家卫健委统计数据显示,2009年至2018年,全国各类医院卫生人员增加了58.07%,而疾控系统人员下降了4.5%。
卫健工作抓“牛鼻子”,不能只是说说
“如果把疫情看作一头疯牛,早期预防控制流行病是抓牛鼻子,临床治疗是抓牛尾巴。”专家认为,必须改变长期以来重治疗轻预防的倾向,把预防为主的卫生和健康工作方针落到实处,扭转公卫发展窘境。
首先,加大公卫经费投入。数据显示,从2014年到2019年,我国对公立医院的财政拨款从36亿增加到50亿,而国家“公共卫生专项任务经费”项目拨款从5.29亿下降到4.5亿。四川大学华西公共卫生学院教授张建新表示,一些地方没有建立对疾控系统长期稳定的投入保障机制,投入不足导致疾控机构职能偏废,疾控机构人员薪酬明显低于同级公立医院,人才流失严重。
其次,加快疾控体制改革。西安交通大学副校长、医学部主任颜虹说,非典以来,疾控中心逐步取消原来的营利性收费项目,退出市场化投资与经营,由于投入有限,直接带来从业人员整体收入下降;2018年,疾控中心开始按照“参公事业单位”试点改革,但收效有限,建议进一步探索实施疾控体制改革。
最后,提升公卫高等教育水平。中山大学公共卫生学院(深圳)院长舒跃龙等建议,改善我国公共卫生高级人才培养模式,强化公共卫生专业博士培养体系,满足对公共卫生高层次人才的需求;在临床专业本科开设公共卫生必修课,在其继续教育里进行定期的公共卫生教育培训;高校与公卫领域用人单位之间建立沟通机制,合力培养具有实战经验的“防治全能”人才。(参与记者:闫祥岭、蔺娟、董小红、赵丹丹、俞菀、陈弘毅、岳冉冉、林苗苗、罗鑫、仇逸)(刊于《半月谈》2020年第7期)(记者 马晓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