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该如何写张桂梅?
教师节前夕,一直和张桂梅老师联系的新华社云南分社记者庞明广,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这个问题。
无数过往浮现眼前,无数声音回荡耳畔。云南华坪那个为女孩开办免费高中的校长,既严厉,也深情。
今天,中国记协“我在现场”栏目邀请到庞明广,为我们讲述他眼中的张桂梅老师。
我在现场 | 第一次采访,张桂梅就给记者“泼了盆冷水”
(一)
2020年7月,在我第一次到华坪女高采访之前,就从当地干部口中听说,张老师脾气不好,很不喜欢接受媒体采访,因为她担心采访会影响学生上课学习。
此前有许多媒体记者来到华坪,都被她不留情面地拒之门外。当地干部的善意提醒,让我们意识到,如果不做好充分准备,别说稿件最后写得怎么样,可能连顺利完成采访都成问题。
面对这样个性十足的采访对象,我们没有气馁,反而愈发兴奋,断定她背后一定有许多精彩的故事可挖。
消除她对采访的排斥,是我们的首要任务。第一次到华坪女高,果不其然,一见面张老师就给我们泼了盆冷水:“我最近实在太忙了,没时间接受采访。”
早有心理准备的我赶忙接话:“张老师,我们不耽误您时间,就在学校里陪您转转,绝不影响您工作和学生学习。”
3年后的今天,又到教师节,想起那道瘦削的身影,我不禁问自己,今天,我们该如何写张桂梅?
想了许久,我写下几个字:至刚至强,至善至柔。
(二)
“快一点,再快一点!”“跑起来,都跑起来!”“还有1分钟,还有30秒……”这样的话几乎每天都在华坪女高不断重复着。
张桂梅拿着小喇叭催促学生上课、吃饭、睡觉,声音是“坚定洪亮”,语气是“不容商量”。
跑步去晨读,跑步去吃饭,跑步去睡觉……在华坪女高,姑娘们几乎做什么事情都是跑着的。谁的动作慢了,张桂梅马上就会拿起喇叭不停地催,疾言厉色,说哭过好多学生。
“她们私下里都叫我老大,有时候还叫我周扒皮、魔鬼,说我半夜鸡叫。”说起学生们给她起的外号,张桂梅哭笑不得。
不仅如此,她还要求女生一律剪短发,避免在梳妆打扮上浪费太多时间。
张桂梅对华坪女高的老师们也“一视同仁”。从清晨到深夜,老师们轮流和张桂梅一起值班。每年送完毕业生,来不及休息,张桂梅便要求他们做好准备,准备带下一届的学生。
(三)
有多严厉,就有多深情。
今年高考前一天,云南的气温不低。备考的压力加上炎热的天气,让人无比烦躁。
“所有人,来吃雪糕。”沉浸在题山文海中的姑娘们,被张桂梅的小喇叭打断了,“凉的东西要慢点吃。”张桂梅轻声嘱咐着。
今年是张桂梅第13次送考,早上6点她便来到宿舍楼下,穿着洗得发白的黑衬衫和磨破的牛仔裤,大声叫姑娘们起床。
“你们都慢一点,别着急。”蹒跚地走过每一间宿舍,张桂梅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语气颇为温柔。
早早到了考点,姑娘们靠着围墙坐成一排,抓紧最后的时间温习功课。张桂梅片刻未歇,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驱蚊剂,弓着腰,缓慢移动着,朝着孩子们的脚上喷去。
直到最后一个学生进了考场,张桂梅才坐下来喘口气。
守在考场外,张桂梅的神情和平时不太一样,不时张望着。看得出来,她有点紧张。
中午,她简单对付了两口,吃了一把药,在树荫下静静坐着。
蝉鸣悠悠,一如她第1年送考的样子。暑热蒸腾,一位老人在期待自己的孩子骄傲地从教学楼走出来。
那天晚上,熄灯后,张桂梅拿着喇叭又一次来到宿舍楼。
“快睡觉了,我看还有谁没睡觉。”
“谢谢张老师……张老师,我们爱你。”在我们惊愕的目光中,孩子们从宿舍楼里跑了出来,把她围在中间,用眼泪与笑容诉说着不舍,为她送上祝福……
那晚晴,华坪的天空有很多星星。
(四)
13年的送考,亦是13年的送别。
高考一结束,姑娘们总想当面和张桂梅老师道别。这时,她便会悄悄躲进学生找不到的教室,独自消化这份情绪。
看毕业生差不多都走了,她才从躲着的教室出来,又转身去食堂督促高一高二学生吃饭。
但没想到今年,有一群毕业生因为没能见到她久久不愿散去,又返回学校和她道别。师生含泪紧紧相拥:“张老师,谢谢您,您可一定要保重身体……”
在一次次的采访和接触中,我看到她年过六旬仍坚持和学生一起住宿舍,陪着学生晨读、上课、做操、自习;全身是病,每天要大把大把吃药,却在寒暑假坚持到大山深处家访,了解学生家里的困难;在学生做操时还会笑着对我们说,姑娘们最近又吃胖了,等上了大学要减肥咯……
张桂梅比任何人都明白,读书对一个女孩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那几乎是她们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
她的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弱。但她肩头上扛着过去、现在和未来最重的山,说着最硬最难听的话,做着最温暖最柔软的事。
“我这辈子的价值,我救了一代人的,不管是多还是少,毕竟她们后面走得比我好,比我幸福,就足够了……”(作者:庞明广)
海报设计:李倬名
编辑:李永锡 吕彩虹 陈果静 张君
实习:李羽萌 陈祖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