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3日，旅客在江苏苏州火车站自助售票机上购买火车票。“春运”的前奏开始了。视觉中国供图

　　这是一场回到过去的战役。

　　韦入溥和她的团队将目标瞄准英国最古老、最复杂的一个领域——铁路。这支平均年龄只有27岁的队伍号称带着中国互联网企业最先进的战斗经验，要做一款移动端拆票软件，在英国铁路购票系统的市场上分一杯羹。

　　换句话说，韦入溥团队要替英国人做个“12306”，以期改变英国火车购票“臭名昭著的贵和复杂”。

　　这场仗可不是想赢就能赢。年轻的队伍想打破古老的壁垒，要有入场资格，更要有实力。

　　铁路系统在英国除了复杂，还伴有系统老旧、票价高、火车晚点等问题。

　　1814年，英国人乔治·斯蒂芬森研制的蒸汽机车“布拉策号”响起第一声汽笛，人类迎来了火车时代。它哐当哐当地载着人们对看大世界的好奇心和野心不断前行，驶过内燃机车和电力机车时代，已有200余年的历史。

　　韦入溥去英国出差时，英国同行用优雅的英式口音自豪地说道：“当别的国家还有奴隶的时候，我们国家已经有铁路了。”

　　历史悠久了，也会遗留很多问题。英国铁路在私有化和国有化改革之间交替，目前铁路基础设施国有，运营服务是私有。有超过20家铁路公司在卖票，这些公司在15年特许经营权到期后又要重新洗牌。每家都推出特有的售票策略，一组数据显示，英国票价系统有超过5500万个价格。

　　在一档电视节目里，一位必须要乘坐火车上下班的女士向时任交通大臣抗议，“没有人应该在今天忍受这样的折磨”。还有人因为频繁的火车晚点产生心理问题，不得不去接受心理治疗。

　　买票也是个脑力活。因为车票种类繁多，在窗口买是一个价，在自助售票机上是另一个价。更让人难受的是，买直达票最不划算。从伦敦买到某地，再从某地买到利物浦要比从伦敦直接买到利物浦便宜得多，英国人把分段买票称之为“拆票”。

　　在英国当地的通勤者论坛上，资深火车乘客会传授经验，怎么拆才最划算。英国在2017年才提出电子票改革，有乘客一段旅途拆了17次票，也就是说如果电子票没覆盖他的全部旅程，这位乘客要拎着17张车票去坐车。

　　这些在韦入溥看来都是机遇。团队可以用算法提供拆票的最优解，给出更便宜的方案。英国还有一半的人在窗口和售票机上买票，线下向线上迁移是趋势。她向老板拍板，“这个事如果没成，那就是这支团队不行，不是这个事不对”。

　　韦入溥和她的技术总监在帕丁顿车站坐车时，看到密密麻麻的人挤在一块屏幕前找站台信息，“像冰河世纪里的小松鼠一样，齐刷刷仰脖子找”。屏幕里只显示10分钟内的站台信息，加上延误，乘客得飞奔到站台，“信息化程度太低”。

　　“只要你产品做得好，就会有用户喜欢和爱上你”，韦入溥和她的团队情绪都很高昂。和她们在做同样一件事的是英国本土的一家企业，规模是她们的10倍。

　　与他们合作的英国铁路联盟很忧心，对方反复提出，这件事真的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英国方面给出建议，如果用第三方的出票系统，要18个月可以接入。如果自己重建一个，要5年。韦入溥打一个激灵，“5年一个滴滴都长出来了，肯定不行”。

　　中国程序员训练量大、有经验、勤奋高效，韦入溥对中国互联网市场上的战斗经验毫不怀疑。不到2个月的时间，韦入溥的团队就提交了TrainPal——一款拆票的移动端软件。去年12月韦入溥去英国铁路联盟开会时，在PPT上放出一张时间轴：7月22日第一次联系英国铁路联盟，8月下旬开发，10月下旬完成验收。

　　“当时全场有十几个英国人，都四五十岁，我拉出时间轴的时候，全场雅雀无声，沉默了二三十秒后才开始鼓掌。”韦入溥回想起来还感到自豪，事后别人告诉她，“我们实在太令人震惊了”。

　　但经验也会水土不服。

　　中国程序员奋力守住的底线就是24小时不宕机，谁宕机谁就在热搜上被骂。在登上英国一档科技节目时，上海团队自觉备齐了零食彻夜值守。但他们的后台系统还是在节目播出带来的流量里瘫痪了20分钟。产品经理在当晚很难过，产品评分一下掉了0.2，“可锅也不该由我们背，是与英国合作的出票服务商挂掉了”。

　　节目上说这款产品能买到便宜的票，但是不支持电子票。韦入溥更觉得扎心，“我们技术上早就做好提交了，是迟迟没有验收”。

　　后来他们已经习惯了英国合作伙伴的宕机，会提前推测可能出现的问题，备好方案，并给对方提出建议。

　　产品团队头疼的是没有实地使用场景，TrainPal刚推出时，忽略了风控问题，英国火车票没有实名制，出现了黑客盗刷信用卡买票再转手的情况。类似这样的问题会通过用户不断反馈，团队要求客服24小时免费在线。

　　韦入溥去英国开会时，团队要求她用自己的软件买票，调研电子票的使用流程，是刷闸机还是人工扫描。现在TrainPal网站上的一张用户指引图就是韦入溥自己拍摄的“如何过闸机”。

　　英国移动互联网的使用水平被他们高估了，“这是最大的一个教训”。按照中国的经验，用户已经从电脑迁移到移动互联网，但是英国人不习惯在手机软件上买票，韦入溥只好再做一个电脑网页版。“就好比你准备了先进的武器，但是对方生产力没到，还要等一等”。

　　代码问题，中国人都可以解决，更让韦入溥害怕的是一封封寻求合作的邮件石沉大海。

　　国际市场上的合作需求经常会陷入漫长的等待，欧洲的铁路系统没有与非欧洲公司合作的成熟流程。意大利、俄罗斯都没有英语合同，往往等一个合同翻译就是几个月，“你都不知道卡在哪一步”“想理你就理你，不想理你就不理你”。

　　看到乘客数增长，是团队最开心的时刻，这代表着被认可。韦入溥一高兴就会在群里发红包，被同事调侃重达200斤的壮汉产品经理则许诺，要在年会上穿女装跳舞。

　　火车是英国人最常用的出行方式之一，欧盟的数据显示每天会有480万人坐火车。无论是帕丁顿熊迷路的帕丁顿车站，还是哈利·波特前往魔法学校的九又四分之三月台，或是东方快车谋杀案的主场，英国的火车从不缺乏故事。

　　有一次，TrainPal团队收到一封邮件，来自住在达母勒的65岁的一位老太太。她写道：你们的票价太贵了。我的儿子被关在杜伦的监狱，但他没有犯罪。我负担不起一个月两次往返伦敦和监狱的高昂车票，“我的心都要碎了”。

　　这封邮件被转到团队的微信群里，票价与他们无关。最后他们决定加快上线优惠券的功能，那时候他们刚在做用户都可以领的优惠券，还没有做到可以定向给某人发。

　　应用上线第一份特殊的优惠券打入了这位老妇人的账户，作为圣诞礼物。她看儿子的单程票是55.5英镑，还收到2张5英镑的优惠券。

　　“这也是我为什么有信心能做好，我们不仅仅是在关注技术。”韦入溥说。（实习生 袁文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