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几天前,我离开湖南的时候,仔细数了一下家里阳台上的那一排拐杖,一共29根。这29根拐杖,都是我在基层采访途中撑坏的。这一根根被撑坏的拐杖,伴随我走遍了三湘四水,也撑起了我的新闻理想。或许大家有些疑惑,像我这样一个身体高度残疾的青年,是如何成为一名记者的?
15年前,我是一个求助者。那一年,因为身体残疾,我第三次考上大学,也被第三次拒绝录取。在我人生最灰暗的时候,是一群铁肩担道义的记者四处帮我呼吁,我才上了大学。
10年前,我通过努力,也成了一名记者。
我上班的报社在湖南省委大门口旁边,我有时候打的士去上班,经常有司机问我:“去省委,你是不是去上访啊?”
2007年10月,我去湖南衡阳市的一所监狱采访问题青少年。采访完,监狱政委对我说,站在这些孩子面前,你就是一个榜样。政委邀请我,给这些孩子讲一讲自己的故事。我讲完后,政委又语重心长地对这些孩子说:“哥哥身体残疾,都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一名记者,你们从这里走出去以后,一定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我看到这些孩子,眼里噙满了泪水。
我的新闻理念就是扎根基层。
在湖南洞庭湖上,曾经有一群特殊的渔民,因为历史原因,他们几代人没有户口。2012年元旦节前夕,我去做这些渔民采访的时候,他们和船一起,被困在洞庭湖一望无际的淤泥里。步行、坐车、乘船都不可能登上他们的船。最后,我是用犁田机拖着一条小木船,我坐在船里,才来到渔民们身边的。
采访中,一个渔民跟我说,和他一起生活了30多年的老伴,临死前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结婚证,但由于没有户口,成了永远的遗憾。为了做好这个报道,我在船上和渔民们一起生活了三天两夜。直到两天后写完稿子,由于过度受寒,我的右腿都没有知觉。
庆幸的是,我的报道引起了省里主管领导的重视。这年春节前夕,渔民们盼望了几代的户口得到了解决。
记者要弘扬真善美,也要曝光假恶丑。
2011年7月,我花了一个多月时间,在湖南娄底市一个山区追踪“越南失踪新娘”,报道引起了公安部重视。犯罪团伙却发来短信威胁我:“听说你只有一条腿,把你的这一条腿打断,你就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了。”说实话,和很害怕,我的妻子看到短信后,坚持了两个月在报社楼下等我下夜班。她说,如果真的有人伤害你,至少还有我给你喊救命。
这些故事,很普通,只是我10年在基层采访的一个缩影。
这几天,我多次看我们湖南省地图。我发现,在湖南的122个县市区中,我只有三个县城没有去过,其他的县市区我全部拄着拐杖跑到了。2014年6月,当我得知自己被评为湖南省委宣传部、省新闻工作者协会评为“湖南省十佳记者”的时候,我觉得,我残缺的人生有了一种特殊的完美。
许多人都说,记者是一门吃青春饭的职业。但我觉得,一个记者只要一直扎根基层,亲近老百姓,他的青春就永远不会褪色。